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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殿下,為什麼?」她想給自己一個公道。
梁羨病得糊塗,在她面前卻理智到不可思議,「我需要一顆滾燙的心,你沒有,也不需要有。我盼著你,離開宮闈禁內,去任何地方,愛任何男子。」
辜妃愣在那裡,攥在勺柄上的關節漸漸泛白。
嫁進宮廷的女子,她能愛誰,誰敢染指。
宮女從外頭進來,喚道:「太子妃殿下。」
她嚇了一跳,放下碗起身,走到一旁,「怎麼回事?」
宮女面露難色,「陛下跟前的人又來詢問,太子若能下地了,去一趟議事殿。」
太子的靠山才剛剛垮掉,他們已經等不及要將他趕出東宮,給岐王騰位置。
辜妃交握在腹部的手絞在一起,心裡惴惴,辜家不頂用,她還可以去求誰呢?
糾結著,掙扎著,抓心撓肺一般,滿腦子都是太子那句,「我需要一顆滾燙的心。」
她抓破了手,輕輕點頭,「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在這裡等良娣。」
沘陽長公主操持婚儀,又接著操持喪葬,都沒怎麼合眼,人已經疲乏得不行,還是強撐著到東宮探視太子。
太子喝過藥早早睡下了,辜妃代他在前殿接待客人。
長公主掛念幾句,自己也咳嗽起來,畢竟是長輩,在皇陵歷了那場雨,再要強的身體也扛不住風寒侵襲。
辜妃聽完叮囑,也勸她保重身體,「太子這裡有我守著,姑母不必擔憂,好好歇一陣,養足精神。」
長公主頭疼難忍,說聲告辭了,起身的剎那天暈地轉,辜妃伸手扶她,被旁邊一隻手搶先。
「殿下,我來吧。」
辜妃循聲看去,是一位做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素色廣衣,喪髻無一釵環,卻是唇紅齒白,蛾眉修頸,俊得出奇。
辜妃沒見過韞和,結合那些道聽途說,猜到她的身份,便道:「趙夫人,勞煩了。」
韞和斂襟告退。
雨水漫進廡廊,東宮各殿遍地潮濕,韞和扶掖著長公主,辜妃送她們出東宮。
一路行來,三人和韶如夢迎面撞上,韶如夢侯等了許久,聽說有客,才避在外頭。
原來客是她們。韶如夢微微福身,目光落在那張略帶驚訝的臉上,嘴角的弧度放大了。
韞和垂了眼皮,屈膝行禮,挽住長公主乘上坐攆。
人走遠,韶如夢開門見山,「殿下,請准妾身回一趟韶家,從長計議。」
方婕妤涉嫌謀害皇后,是死罪,搜查拷問時,有人截獲她未來得及銷毀的書信,信中透露的內容皆和帝王息息相關,懷疑她和鬼面之士有所勾結,罪加一等。
梁帝痛恨她的背叛,叫人嚴加看管起來,留她苟延殘喘,做一個魚餌,目的是引她的同黨上鉤,一併剷除乾淨。
掖庭里的婦人手腳粗壯,心辣勁狠,使的那些刑具也巧妙,叫人受盡皮肉之苦,又不會傷及臟腑。聽說方婕妤求死無門,在掖庭獄中受遍了極刑的折磨。
韞和不能入眠,屋後雨打芭蕉,擾了她一夜的心神,獨自枯坐到天明。
她害婕妤到這步田地,良心受盡煎熬,思來想去,不知道如何救她脫離苦海。
她有自己的想法,身邊卻沒有可以替她斟酌的人。
如果是趙君湲,他會怎麼做?韞和印象里,他是柔情又絕情的人,給她的家書寫得如公文一般簡明扼要,乏善可陳,只怕會無情拋棄。
永晉建議,「不如和七娘商量。」
季凰素來沒主意,渤京靠得住的僅有仲璜而已。
韞和差人請她來,央求助她設法搭救婕妤。
仲璜那幾日不在渤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聽韞和道明原委才知方婕妤救了她性命。然而,她並沒有施以援手的打算。
韞和問為何,仲璜道:「她本就是死間。」
韞和怔住,「何為死間?」
仲璜道:「為主生,為主死,永不背叛。」
韞和臉白如紙,她不知道,祖父在下一盤多大的棋,竟把棋子安插到帝王枕邊。
「誰是她侍奉之主?難道是我史家?」
仲璜不答,只道:「宮廷於婕妤而言生不如死,她既有選擇餘地,何不成全。」
韞和憤然,「活著不易,誰想去死,即便是死間,也不會輕賤了性命。阿姊,我不救她,會愧疚一生。」
仲璜握住她的肩,神色嚴肅,「犀娘,聽我說,婕妤不能救。她不死,牽連之人不計其數,且勿因小失大,枉送更多無辜之人。」
韞和聽進了道理,知道阿姊並非唬人,婕妤不好救,不能救,不禁掩面自怨。
仲璜握住她冰涼的手,「犀娘,叔祖布的局,是數年心血,我們不能因她一人壞了整個局。你來,我帶你見她一面。」
…
還是那一身春綠色錦緞襦裙,破敗不堪,衣不蔽體,整個人侵泡在血水中,面頰沾染點點猩紅,她的傷口已經腐爛化膿,腥稠的膿血在光滑潮濕的地磚上蜿蜒開,惡臭令人作嘔。
侍女們捂著口鼻,遠遠站著,打量奄奄一息的女人,露出嫌惡神色。
任誰也不敢相信,她竟敢和那些魑魅魍魎勾結。這位伴在梁帝左右如蓮花般孤傲清冷的美人,不過一夜光景,曾經的君王寵妾淪為了可殺可辱的階下囚。
「到底是受何人指派?痛快招出來,婕妤也免受皮肉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