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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可惜沒有如果,帝王失信在前,負心在後,助他穩固江山的忠良如星般隕落,佞臣遍布朝野上下,今日之大梁已是風雨飄搖孱弱之態,就算到了梁寬手頭又能維持多少年頭呢。
韞和在袖底掐著手,給自己鼓了鼓勁,「韞和不說違心的話。當年的紅字書涉及百人之多,舅娘以一己之力便保住了幾位重臣,功勞之壯無人比肩,他日史書造冊必為舅娘歌功頌德。」
杜皇后嘴邊的笑凝固了,「誰和你說的?」
「舅娘這樣問了,一定是極少人知道吧。實不相瞞,韞和就是那極少人中的一個。」
杜皇后不相信,「是周國公告訴你的,他怎麼知道?」
韞和忽而笑了,「是了,祖父不知道,韞和也不知道,剛剛說的那些不過是韞和憑一個人和一句話推出的結論,然後詐了舅娘兩句。不想是真的,紅字書的中篇果然在舅娘手裡。」
杜皇后沒料到她竟然來騙自己的話,手指著她,「你什麼意思?」
「兒家沒別的意思,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請教舅娘。」
韞和咬了咬唇,還是下了決心,從袖袋中取出謄抄的竹簡,畢恭畢敬地遞到皇后眼前。
那一剎那,皇后灰敗的眸子忽然亮起來,不可置信地哆嗦著嘴,「你怎麼會有這樣東西?」
她忽然掙了起來,手一把拽住竹簡,力氣大得驚人,韞和被嚇得跌坐在地,惶然縮著肩。
杜皇后指節用力地握著竹簡,眼睛裡漸漸充了血,「你可知道,這是何物?」
「兒家知曉,這是紅字書的末頁。」
皇后點頭,拇指撫過每一個字,淚水蜿蜒落下,「她沒死,卻已無心輔佐梁室。」
韞和不知道皇后口中的「她」是不是那位脾氣古怪老婦,她沒料到的是,皇后的反應會如此之大。
「韞和,你很聰明。」上面字跡並非出自崔侍御,這是她的小心機。
「為什麼是我的祖父?」祖父早已歸隱,為何牽連其中。
「因為蜀王,要報令尊救命之恩。」
杜皇后慘然笑著,手指摳著竹簡上的字,「陛下一定想不到,千算萬算,算漏一人……」
話說完,她的嘴角已經流出鮮血,一雙眼睛倏然鼓脹,緩緩沁著紅,從眼眶裡滑落而出。
韞和癱在地,已然嚇呆,待反應過來撲在榻前,眼睛雖還睜著,人已經沒了氣息。
腿徹底軟了,她癱坐著,掙扎著向後挪,試圖喚宮人進來,喉嚨已經不能發聲。
突然,一隻手抓在她兩肩,將她拖拽起來,韞和終於有了反應,張嘴就要喊,那隻手直接塞在她嘴裡,生生咬出血槽。
「別出聲。」女子痛哼了一聲,又壓低聲音叮囑。
外面還沒有動靜,誰也沒有注意到這裡,韞和被對方軟泥似的拖著出了南熏殿。
從後殿跑出去,一直跑到黑沉沉的太湖石前,兩人氣喘吁吁地停下。
借著微弱的光,女子朝大殿望了一眼,對韞和急急交代道:「再過一會兒,你跟在眾嬪御的身後進去,先前發生的事一定要裝作不知,千萬記住。」
說完鬆開韞和,抬足就要往來時的方向去,韞和情急之中扯住她的袖子,「你去哪兒?」
女子回頭對她一笑,那笑是前所未有的張揚和艷麗,「去我該去的地方。」
韞和被她如釋重負的笑容震懾,「婕妤為何要助我?」
「為義,為恩。夫人若不照我說的做,那便是辜負了我的心意。」方婕妤臉上的笑容消失,她撥開韞和的手,折身返向南薰殿。
那裡已經亂成一團,宮人奔走告哀,不過片刻,殿內哭聲大作。
皇后薨了。
韞和行屍走肉般混在嬪妃之後,伏跪於冰冷的外殿,腦子裡一片嗡鳴。
滿目女眷宮官的殿前,右昭儀滿頭珠翠,紅衣曳地,她鳳眼輕挑,掃過眾人,「皇后薨前,誰在跟前?」
嬤嬤押了形容狼狽的方婕妤跪上來,「皇后去時僅有婕妤一人在,婕妤免不了有謀害女君之嫌。」
右昭儀輕飄飄地掃過,「是婕妤呀,那就伏罪罷。」
方婕妤面容淡定,不拜昭儀,只向皇后方向叩首,「妾只求一死,陪葬皇后。」
右昭儀揮了揮手,「押下去吧,事後由陛下處置。」
韞和向前挪出,僅走了兩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臂,她側過頭,不解地看著沘陽長公主。
長公主搖頭,抓著的手未鬆開,力道幾乎將她皮肉掐爛。
韞和掙了一番,掙不開,慢慢收攏五指,眼睜睜地看著嬤嬤押走了方婕妤。
皇后薨逝,六宮無眠,盡數至皇后寢殿哀哭,本是大喜之日,噩耗突傳,梁宮猶如烏雲覆頂,哭聲響徹整個宮禁。
太子哀痛至極,幾乎哭絕在地,跪在身後的太子妃辜氏也不住抹淚,一心哭婆母之喪,哪有心思計較新婚之夜的冷遇。
殿側比丘尼誦著經,宮人為皇后穿戴齊整,淨面,梳妝,一切妥善,只等梁帝的旨意,再行入殮事宜。
然而帝後之間交惡已經是水火不容的地步,皇后去了,梁帝不聞不問,還沉浸女色之中,只將皇后下葬之事交由相關大臣,沘陽長公主從旁協理。
長公主領了旨意,忙到天色發亮才入側殿暫歇,而其餘妃嬪滴水未進,個個昏昏墜墜,面色蠟黃。韞和掛心婕妤的安危,更是坐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