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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滎陽公主在尊位坐下,滿意地勾起嘴唇,指使兩個宮女道:「渤海翁主已經醉了,扶去後殿歇息。」
兩個宮女把酣睡的少女架在臂上退下,旁邊的位置空下來,韞和這塊兒只剩她和滎陽兩人,顯得格外空曠,雖是各自消遣,也還是尷尬無比。
朝臣的女眷們攀談了一會兒,滎陽略聽了幾句,興致缺缺,朝韞和傾身過來,道:「趙老夫人此時也在殿上,你可見過了?」
趙老夫人不認史家這個孫媳,在渤京掀起小波瀾。
京官家的婦人做不了男人們的朝政,暇時也就指望著東家西家的中饋翻出點名堂,看一場好戲。如今趙老夫人來了,史韞和也來了,都盼著有熱鬧可瞧。
滎陽這話不懷好意,韞和實在不情願回答,又不好不答,「老夫人是長輩,晚輩拜見長輩,自是應該的。」
「你倒是會給自己找臉。」滎陽冷冷一瞥,也不屑和她費口舌,顧自飲起酒來。
片刻過後,一聲嘹亮的孩啼從外面傳進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哭得格外傷心,附近的人都被驚動,探著腦袋往外瞧。
滎陽站起來,一雙柳眉倒豎,沉聲喝問左右:「誰在外頭哭嚎?」
一個內侍跑出去查看,不多時迴轉,「曹國公的侄兒要衡山王世子身上的暖玉玩耍,衡山王世子不願,兩人為此打起來,哭的是曹國公家的。」
滎陽眼皮一掀,「什麼地方都敢亂嚎,當是他朱家的府邸後宅,眼皮淺的混帳東西。」
想是厭透了這穿耳魔音,她一摔袖子,怒氣沖沖地離去了。
孩童的哭啼分外突兀,終於,哭聲漸漸止住,周遭又恢復到起先的寧靜,和殿中的熱鬧景象形成對比。
原來女眷已經走了大半,餘下的也都生了醉意,撐著朦朧的眼。
酒香而釅,光是聞著也叫人熏熏然,韞和用箸子沾了一點酒液,抿在嘴裡,是辛的澀的,真的不好喝。
她發著愣,憑欄望去,通明的八角宮燈整齊地垂在廊檐下,湖面泛著粼粼波光,映出廊上蹁躚行走的年輕宮女,逼仄的水廊里,孩童們在追逐嬉戲。
月光無聲無息地灑下,為繁華的宮宇蒙上一層夢幻瑰麗的色彩。
與京中的溫柔綺夢截然相反,寂州連日淫雨,城牆修繕進度受到不小影響,寂州的官員又辦事不力,工期一拖再拖,遲遲不能交工。
寂州太守是李肅,和朱家是連襟,利用這層關係輕鬆坐到一州太守,任職的三年期間,毫無作為不表,尸位素餐,陽奉陰違,還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趙君湲早有耳聞,在冷眼旁觀李肅一再怠慢敷衍,又一再油腔滑調地糊弄他後,終於將劍架到李肅的脖子上。
「一點也不知收斂,或許你是想親眼見識我的手段。」
下了多日的雨已經歇了半日,屋內潮濕未乾,森寒的劍刃架在脖子上,太守李肅只覺寒氣一絲絲地往領口灌,整個人都止不住地打顫。
他眼睛留意著趙君湲的動作,期期艾艾道:「你、你不敢殺我,我是是朝廷命官,曹國公,是我的妹夫。」
趙君湲挑眉,「所以你是在威脅我?」
李肅吞著唾沫,心裡還存著僥倖,「曹國公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宋國公也不好開罪的吧。」
「哦?」趙君湲冷笑一聲,他最討厭的就是威脅,「看來我也要表明一下我的態度。」
他略一歪頭,劍就割了進去,血噗噗地滾出來。
吹發可斷的王侯劍果真不是徒有虛名。
李肅終於見識到宋國公的狠,捂著傷口,指著人,「趙君湲,你竟敢……」
血流的太快,他怕死,動也不敢動。
只聽趙君湲不急不慢地說道:「我先就地處決了你,再上報朝廷,你的頭顱幫你送到朱府,請曹國公替你做主,如何?」
李肅已經軟腿,連說了幾個你,眼睛一翻栽倒在地,暈死了過去。
趙君湲發出輕蔑的笑聲,蹲下身在他的袍服揩盡劍上的血,吩咐劉池,「把人送回去。」
有了血的教訓,太守李肅每日都提心弔膽,不敢拖沓,不敢怠慢,盡心盡職地督促工匠們加快進度。
修築的城堞不宜太高,否則擲石無力,堞口也不宜太狹,狹窄阻礙士卒擊賊。太守當時為交差,只圖快捷,多處未達標準。
今日日落前,趙君湲親自登城查驗,守到夜幕才回房。
劉池送來伯執的飛書,信中寫道,他已經在回京路上,因飛梟營暗中跟隨,書信恐有被截,他不便通信,待周旋脫身後,渤京再晤。
劉池道:「飛梟營儘是烏合之眾,如果交起手來,公子孤立無援,很難脫身。」
趙君湲毫不遲疑,「你帶上人,喬裝一番前去迎他。」
劉池領命退出。
趙君湲歇下後滿腹心事,輾轉無眠,索性披衣起榻,挑燈看劍。
秋夜涼意侵衣,他起身推開一扇窗,坑坑窪窪的地面又積了宿雨。
風雨交加,不是趕路的好時候。只盼這一程順利,不要橫生枝節。
臨窗吹了會風,他攤開手掌,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攥緊。
舊疾傷落下的病根,在這陰鬱的天氣毫不意外地犯了。
…
殿內靜得仿佛不曾有人來過,軒窗外天邊一輪發毛的月亮,昏昏慘慘地覆蓋著偌大的梁都,罩出燈燭輝煌的南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