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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不是什麼要緊的差事,我不會有事。」
趙君湲擦去她腮上掛的淚珠,嘴邊彎起一絲弧度,「等我回了,帶一個人給你瞧,你定會歡喜。」
韞和雙手捂住臉,低聲抽泣了一會兒,再也忍不住,翻身伏在他胸前,抱著他痛哭,「我真的不想你去。」
第41章
「我真不想你去。」
韞和知道,她的話沒有任何作用,但她就是想說出來,哭一場。
史府血案像割在身上的傷口,一滴血滴在心頭,抹不去了,成了再也無法根治的頑症。
大梁未變,天子還是那個天子,喜怒無常,滿腹的猜疑,使著鬼蜮伎倆,一手一手地剔去他眼裡所謂的刺。
但畏懼歸畏懼,不能因為擔憂成真就避免了開始。每一件事的選擇都有既定的安排,或死,或生,或許以為的深淵絕路,卻是柳暗花明的希望。
趙君湲和她講這樣一個道理,他不怕冒險,他要舍,哪怕是宋國公這個位置,也可以毫不猶豫。
所以他走得相當乾脆。韞和在黑暗裡睜著眼,看他系上革帶,暗沉的衣裳和黑夜融為了一體,描不出清晰的輪廓,直至踏入門洞的光源,才分出一道具體的界限。
門合上後,光源消失,閨閣再次歸於冗長的沉寂。
韞和睡得不踏實,反覆做著夢,夢裡是長滿荒草的堃山,頹靡不振的男子跪在一座孤墳前,徒手掘土,從棺木里捧出一顆滿面血污的頭顱,掖著雪白的袍袖一點點擦拭。父親秀美的五官顯露時,她驚聲尖叫,趔趄著跌坐在那方空置的棺木里。
是個噩夢,韞和在榻上坐起身,大口大口喘氣,汗水沿著額頭流到脖頸。
她剛剛突然驚叫,紅蕖在簾帳外也嚇得不輕,揭了床帷,眼裡儘是疑問。
韞和搖頭說:「沒事了。」
手碰了碰額頭,涼得可怕。
東宮大婚在即,沘陽長公主在做最後的準備,動身入宮協助前,韞和想去白市上轉一轉,透透氣。
史良說,再帶上一個人。府里來了侍從,趙君湲吩咐過他,一定保證夫人安危,想來身上的功夫應該不差的,就是人瞧著不聰明。
韞和當是誰,原來是甲笙。
老人家的眼睛真毒。
韞和還記得自己嫌棄過他的笨拙,甲笙已經忘得乾淨,一路為她執鞭墜蹬,護著她看市井的熱鬧景象。
永晉道:「娘子還沒看過京師的盛況。」
韞和戴著冪籬,在賣胭脂水粉的攤前駐足,她拿起精美的胭脂盒子,瞧了片刻放下。
餘光里瞥見旁邊的人翻著一本書,書上畫滿了美人,各有風情,簡直稱得上鑒美大全。
韞和撩起皂紗一角,和那人目光撞在一塊後,連忙轉開了臉。
哎,她怎麼又遇上那個死性不改的登徒浪子。
孟石琤也認出她來,合上書,提步追過來,「娘子才來,怎就走了呢。」
他直愣愣地上來,一看就是圖謀不軌,甲笙一伸胳膊把人推搡了出去,瞪眼嚇唬。
韞和在皂紗下翻白眼,孟石琤也瞧不見,她嘴裡就冷冷地哼道:「這位公子,你和誰說話呢,我和你又不認得。」
孟石琤隔著甲笙的胳膊,翹起了嘴角,「娘子話說早了,虧我念你多日,你一上來就狠勁地傷我心。」
他頭上還戴著上次那支蓮形金簪,貴重又醒目,但落在韞和眼裡,就是個閒的沒事出來討打的暴發戶。
「公子的毛病又犯了,看來是記不得遇仙寺挨揍的滋味了。」
孟石琤歪著腦袋,眼裡都帶著和善的笑,「都是誤會一場,娘子若還在生氣,我和娘子道歉。」
「那就不必了。」
無關緊要的人,韞和懶得理會,登車要走,孟石琤就臉厚地堵在車前,一點都不怕甲笙的怒目威懾。
韞和心想,要你何用。
她很是煩躁,「我是有夫婿的人,公子在此糾纏,叫人看見難免要產生誤會。」
孟石琤還是很講理,「我這個人也不會毀人名譽清白,只是想,和夫人有緣分,想要結識罷了。」
韞和覺得他有毛病,又沒辦法甩掉這個粘人精,暗自氣惱。
天底下哪有什麼偶遇,她看他就是有備而來。
韞和嘆氣,沖甲笙做了一個手勢,要他把人放開,道:「我答應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那我們就是朋友了。」孟石琤上前兩步,還是保持合適的距離,他展開手掌,上面躺著一個小紙包。
「作為見面禮,我請娘子吃顆糖。」
韞和:「……」
有病。
太子大婚這日,皇后難得清醒,勉強用了一點粥食,雖病體孱弱不支,仍叫侍兒服侍她梳妝穿戴起來。
卯時起榻後,太子冠戴齊整,容光煥發,如往常一般先到南熏殿晨省,見母親強打精神,萬般心疼,直呼臣兒不孝。
皇后自知大限將至,能親眼看見太子大婚實屬不易,又念及他性情軟弱,不說廟堂難立足,恐怕性命也難保,思及此,不禁悲從中來,掩面拭淚。
沉瑛在旁勸慰,皇后才勉力展顏,對太子諄諄告誡了一番。
說到傷心之處,梁羨幾度捧袖泣噎,杜皇后也跟著垂淚。一時間,母子二人不顧佳期吉凶,抱頭痛哭起來。沉瑛勸不住,也默默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