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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趙君湲站起了身體,「祖母是父親的繼母,撫養父親成人,父親尚且如親母一般侍奉,孫兒焉敢不孝不敬。」

    老夫人臉色紅脹,望著他說不出話來,幾乎不做掙扎,心裡又冒出以死相逼的念頭。

    趙君湲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冷言道:「一種方式用一次就夠了,故技重施只會無端惱人。」

    「還有許多公務尚未處理,孫兒就先告辭了。」

    他行禮退下,在門前側過頭,視線無意掃到藏身簾後窺聽的麗娘,冷眼掠過,嗤笑道:「對了,祖母口中的野男人,正是不孝孫。」

    老夫人只覺氣血一股腦全涌至心頭,她勉力支撐住,待趙君湲一走遠,抬手就摔了一個陶盞。

    嬤嬤心知自己眼瞎錯認了人,辦砸了事情,大氣不敢出,埋頭收拾完陶盞殘片惶恐退下。

    屋內只剩麗娘一人服侍。

    「姑奶奶彆氣壞了身子,麗娘聽下人說表兄昨夜忙了一宿,想是累壞了,才和姑奶奶說的那些話。」麗娘替老夫人撫著胸口,一陣溫言勸慰。

    把老夫人安撫歇下,麗娘重新妝扮了一番,往趙君湲住的蓼園去。

    到了那兒卻沒見到人,她攔下一個家僮打聽趙君湲的去向。

    家僮嘴巴管的嚴,呵呵道:「家公要上哪去,我們做下人怎麼好問,娘子還是別為難我了。」說完就去忙手裡的活了。

    麗娘憋了一肚子火,出了蓼園,臉上怒氣難掩。趙矜在路上撞見,猜她又沒見著五叔,笑得十分暢快,「韓孃孃原來在五叔這裡呀,我去曾祖母那兒沒見你,還以為你回家了。怎麼?五叔又出去了嗎?他怎麼就閒不住呀!」

    她說的真摯又誠懇,很親熱的樣子,挽住麗娘的手邀請她到自己屋裡坐一會兒。

    麗娘臉上臊的慌,尷尬地推辭幾句,落荒而逃了。

    第36章

    午間的日頭照過拒霜的樹枝,幾縷微光灑在羅裙上,暖的不真實,韞和放下書,伏在案上痛苦呻.吟。

    兒時不愛讀書,如今看什麼都覺得艱澀難嚼,然而她一無所長,不學點東西傍身,到底不硬氣。

    日頭微熱,曬得人懶散無力,韞和脫了外衫,僅穿一件滑柔舒適的羅衣,臉枕著玉臂,撥弄腕間的臂釧,想起許多件事情,都和趙君湲有關。

    韞和犯了困,左右也看不進去書,索性小憩一會,醒來再接著看。

    這麼想著,也就闔上眼皮伏案睡了。

    睡得不是太沉,朦朦朧朧的,臉上一絲癢意,她抬手抓撓,碰到帶了薄繭的手掌。

    韞和徐徐睜開眼睛,四目相對,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她還是惺忪睡眼,懵懂地望著俯身對著她的人,「看著我做什麼?」

    趙君湲還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凝視著她呆怔的表情,嘴唇微勾,「流口水了,想看你什麼時候發現。」

    韞和下意識去摸兩個嘴角,陡然清醒過來,「你怎麼這樣啊。」

    他手撐著案,把她籠在右臂間,反問道:「哦!我怎樣了?」

    韞和被他戲弄,推了把胸膛,卻是紋絲不動,「你一來就只想著欺負我,惹我生氣惹我哭。」

    「我怎麼欺負你了?」趙君湲仍笑著,嘴唇的弧度勾得甚是微妙。

    韞和脖頸粉紅,氣惱不已,起身就要走,不料腳絆在層疊的裙幅邊緣,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後跌出去,趙君湲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臂,反被她壞心地一扯,兩個人瞬間滾在厚厚的褥墊之上。

    韞和得了逞,洋洋得意道:「叫你再欺負我。」

    她完全沒意識到兩個人的姿勢有多曖昧,掩著嘴笑得顫個不停。

    趙君湲撐起上身,俯視著千嬌百媚的一張臉,眸色漸深。

    察覺他的異樣,韞和終於斂去笑容,仰臉看他,啞聲喚道:「君湲。」

    趙君湲慢慢俯臉下去,離她數寸的位置,粉妝清晰可見,她的睫毛纖長,細密如雀羽,掃在他心尖。

    韞和凝住了神,鼻息里幽幽的松香源自他衣袖,莫名地使人心安。

    熱氣熏在她耳畔,她動了一下,趙君湲顫聲道:「往後不可與別的男子有此親密的舉動,犀娘可都記住?」

    她木然點頭,趙君湲翻身坐起,拿起案上翻卷的書,韞和整理著衣裙,見他看了兩眼又放下,徑直起身往外面去。

    走了兩步,他回頭喚她:「過來。」

    把外衫穿上,韞和疾步跟過去,她步幅小,幾乎要小跑才勉強跟上趙君湲。

    不到一刻鐘,兩個人到了水廊,王媼已經在那等了多時,手裡抱一面陳舊卻精美的阮咸。

    王媼垂首欠身,將琴奉上,趙君湲單手拿過,一手拉了韞和在美人靠坐下。

    阮咸抱在膝上,一琴一人,好似融為一體,有一種相得益彰之感,她托腮懶靠,只想享受這一刻的靜謐。

    趙君湲調試完畢,深看她一眼,囅然而笑,撥弦輕撫,奏了一曲《鵓鴣飛》。

    非琴不是箏,配這首詞賦倒是快活酣暢得很,韞和看他撫琴,一時心生悵惘,不知自己聽的是哀婉的琴音,還是大氣恢弘的詞曲,亦或是這個男人內心深處的家國抱負。

    她想,也許他初衷未變,變的只是旁人罷了。

    他也不願捲入無休止的黨錮之爭,他寧願守著那片乾涸荒蕪的大漠,揮灑熱血,填平欲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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