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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朱薔深躬著身體上前,「此人犯蹕,按律法規定,罰四金。」
梁帝冷笑,揮了揮衣袖,「痴人罷了。」
大家以為是要放過了,卻聽梁帝道:「拉下去杖殺。」
周遭頓時靜了,朱薔也是一愣,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朝帷裳看過去,僅露出半張臉的美人勾著唇,攬鏡自照一般,手指漫不經心地撫過重新描畫的纖眉,一隻狹長的眼睛緩緩向他瞥了來,「曹國公還不執行君令,是在等陛下觀刑不成?」
她的嗓音柔軟嬌媚,但在無形中卻令人倍感壓迫。
「是是,臣該死。」朱薔抹了一腦門的汗,朝衛士丟了個執行命令的手勢。
韞和看見朱薔做了個刀狀的手勢,御前甲士立刻就把瘋傻的少年提起來,倒拖著走,一路拖進樹林,再也看不見,後來只隱約聞見幾聲慘呼。
一刻鐘後,甲士們拖了兩支血淋淋的長矛出來。
韞和幾欲作嘔,她知道不能給趙君湲招惹麻煩,硬是強行忍下不適。
不想一名貴人已經忍不住,扶了車轅大吐穢物,嬤嬤也不嫌髒,站在旁邊等她吐完了,冷冰冰道:「陛下有令,婕妤體弱,就不必跟隨行轅,這就還宮罷。」
也許是視貴賤區分人命的吧,賤命一條,上下唇瓣一碰便草草了結。
儀仗走遠,那個母親身體也垮了下來,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像得了失心症的樣子。
小孩嗚嗚哭著,拉扯起她破舊的衣衫,「阿娘,你怎麼了。」
「走,我們走。」小孩的母親如夢初醒般掙扎著站起來,拉起哭啼的孩子走上相反的路。
這對母子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到京城來。
韞和不禁想,她到底是因為什麼留在渤京?父親那樣完美無瑕的男人,曾為如此殘忍無道的帝王守著半壁江山,最終丟掉了性命,曝屍荒野。
「別胡思亂想,回府去吧。」趙君湲沒有絲毫感情起伏地說道,方才發生的事情在他看來司空見慣。
韞和心生不忍,仍抱了一絲希冀,雙手搖晃著他的袖擺,「君湲……」
「不行。」趙君湲果斷地搖頭。
他知道她的意思,那個人已經死了,她想盡人事,讓人入土為安。
但是不行,這個人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回到車上,韞和情緒不高,甚至還有點生氣,她覺得他做任何事都太理智了。
趙君湲把她揉皺的袖角拿出來,有點無奈,她這時候怎麼就犯傻了,「陛下殺人是為挽回君王的顏面,我們如果施以援手,是藐視君威。」
道理她應該明白,只是這幾年她太順遂了,從來是跟隨自己的心意做事,突然要她改變,一時半刻還需費心引導。況且,她的反常並非就一定是同情那人的遭遇。
韞和眼裡起了霧,父親在血泊中倒下,已經不具任何威脅,他卻不肯收手,非要親手割下父親的首級,曝屍數日,仿佛只有做到極致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人已經死了,為何不能手下留情。」
第32章
趙君湲沒有打算說太複雜的道理,他希望,她能在危急關頭保持清醒,「犀娘,我不是一個人,你也不是只有你自己,因為有牽掛顧忌,任何時候都不能任性而為。」
韞和望到他眼睛深處,趙君湲心似被抓了一下,原本有幾分冷淡的語氣不知不覺間放輕了,「你要記住,你我夫妻的身後是趙史兩家的興衰,榮辱繫於一身,是雙倍的責任。」
趙君湲把右手置在膝頭,認真地看著韞和,她眸子裡蓄著一汪清水,惹人心憐。
他令車夫停下,等了一陣,撩起車帷的一個角,「犀娘,你來看。」
韞和不解,探出上半身伏過去,街衢滿是行人和車馬,但也不影響她一眼就從人群中挑出一個人來。
麗人埋著臉,赤腳往前走著,腳底滲出的血在身後落下瘮人的血印,走慢了,內監就狠狠地一推,她不得不走得快些。
「婕妤!」韞和捂著嘴,不敢置信。
人人都說,梁帝沉溺美色,後宮有佳麗三千,其中有絕美二人均分帝寵,一位是美艷絕倫的右昭儀,另一個是清冷如蓮的方婕妤。殊不知伴君如伴虎,帝怒來時更勝帝寵。
「今日受累受驚,回去歇息。」
韞和腦袋空空的,受魂不守舍地走了好長一段路,又在階除上默默站了片刻,才察覺趙君湲還跟在身後。
她眼睫顫了一下,顫聲喚道:「君湲。」
撲在他肩上的時候,她沒有做過多地思考,只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特別想靠著一個人的肩膀。
她整條手臂強勢地圈抱著人,眼淚簌簌落下,「我錯了,我以後再不恣意妄為,給您添亂。」
不是嬌柔女子依偎的感覺,那樣的女子大多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趙君湲竟被毫無章法的孩童式熊抱撼動了心裡最堅硬的部分,他動彈不得,只好僵硬地環過腰,動作生澀地拍撫著背,「可是方才語氣太重,凶到你了?」
韞和搖頭。
趙君湲低頭,「是我講的那些嚇到你了?」
繼續搖頭。
趙君湲絞盡腦汁,「那是哪裡不舒服?」
韞和這下真被他氣死了,大力推開他,脹紅著臉,腳在地上跺著,「趙君湲,我再也不要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