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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方丈熱情地將她們迎入寺院,史伯璧捐了可觀的香火錢,上香祈福,做完這些才察覺韞和還沒有跟來。

    韞和在佛殿外,手裡護著一支點燃的蓮花狀香燭,從擠攘的信眾中擠到了最前,然後小心翼翼地放下香燭,謹慎又虔誠,輕聲念著祈福的話。

    從保佑祖父和母親,到家中每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講了好長一段時間。

    與她並肩而立的一個男人聽了許久,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韞和心無旁騖,自是沒聽見笑聲,祈福完畢,才覺自己耽擱太久,忙急著出來找阿姊。

    史伯璧在殿檐下沖她擺手,示意趕緊進殿上香,韞和連聲應諾,徑直朝佛殿行去。

    借了光,韞和端正肅然地立在佛像前,持沉香閉目半晌,再將沉香按照右左中的順序插入香爐,對著上首的佛像,跪在蒲團上禱告,方才磕了頭。

    扶裙起身時,察覺旁邊有一道視線落在身上,她看過去,那人已經伏地叩頭。

    許是自己多想了吧,最近見了可疑之人總是疑神疑鬼的。

    韞和心裡盤算著出了殿就找阿姊們用齋飯,正打算走,磕完頭的男子也起了身,韞和隨意瞥了眼,眸中的訝色一閃而過。

    用鎦金長簪束髮的男人,真是罕見。

    和兩個姊姊在齋堂吃齋時,韞和說起這個,還是特別驚奇,「應該是個腰纏萬貫的商戶,可能還有點別的癖好。」

    比如女裝癖什麼的。畢竟他束髮的金簪是女子所用,而且他還像個暴發戶家的妻妾似的,渾身上下穿金戴銀,十足的暴發戶氣質。

    「是嗎!」仲璜冷冷一笑,朝她身後指了指,「你說的那個人莫非是他。」

    韞和順著方向扭過腦袋,年輕的暴發戶生著一雙過分美麗的瑞鳳眼,他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拿箸子夾菜,時不時地抬眸朝她這方瞟上一眼。

    被韞和發現後,他也不躲閃迴避,反而大大方方地和她對視,還特別輕浮地眨了眨眼睛。

    奇怪的是,他做這樣的動作一點也不讓人覺得輕佻失禮。

    太丟人了,背後說人閒話被逮個正著,韞和不可抑制地紅了臉。

    …

    天□□晚,寺廟裡的香客逐漸散去,比丘們開始了一天的晚課。

    韞和披了蓮蓬衣出來透氣,走累了,坐在一顆菩提樹下歇息,遠遠望著殿宇斗拱處抻出枯枝,乾枯的樹葉在風中簌簌作響,驚飛了鳥雀。

    她望著受驚而逃的雀兒出神,背後一道聲音驀然響起,她嚯地起身,只見一位慈眉善目的白眉老僧立在面前,朝她合十,「施主可是史家後人?」

    韞和認得他,是今日講經的圓悟禪師,她記得,祖父和母親與他均有交遊。

    她放下帽子,恭敬還禮,「圓悟大師。」

    圓悟見到她五官容貌,眸中一亮,追問道:「女施主和春陵史氏可有淵源?」

    韞和不想他會認出來,微微詫異,隨即笑道:「不瞞大師,信女的大父是昔日的周國公凜公。」

    圓悟聞言,持珠的手一滯,「原是忠義史國府的貴女,老衲失禮了。」說罷再行一禮。

    韞和連忙還禮,「母親曾告知我,大師乃母親的摯友,先前受大師多次點撥。只是家族蒙難,再見亦難。」

    憶及史家血案,圓悟忍不住搖頭長嘆,忽而記起一事,遂道:「老衲這裡還存著伽南長公主的一支簽。」

    韞和微微一怔,「母親不曾和我提過。」

    圓悟見她疑惑,解釋道:「那時長公主心煩意亂,攜娘子來寺中小住,臨走那日娘子撒了簽筒,或是天意如此,娘子拾的簽中暗藏玄機,老衲怕危及史族,便故意為難,要求與公主手談一局,贏了就解簽遞還,若取勝不得,日後再來索要。不想史家果真蒙難。想必這些年過去,公主也忘了這回事。」

    大師講了來龍去脈,解了韞和心中諸多疑竇,「大師可否將簽文給我一看?」

    「娘子之物,早該奉還。」圓悟顧盼左右,確定無人跟隨,「請隨老衲來。」

    到了禪房,圓悟取出一隻素色錦囊,正容亢色道:「此簽關係重大,女公子萬萬不可道與旁人。」

    韞和應諾,接過錦囊揣入袖袋中,拜謝了圓悟。

    重回到淨室,借著微弱的光線,韞和揉開紙條,辨出上頭一行蠅頭小楷:

    感君抱雁來,從此佐吾皇。

    第28章

    這是一句讖言詩,韞和一點也不陌生。

    若是母親講的沒有錯,她兒時捉的這支簽和杜皇后當年的是同一支。

    這支簽還有一番典故。杜皇后原本出身微塵,幾經輾轉來到渤京杜家,伏侍當時的太子妃人選杜家長女,主僕二人曾入寺祈福,當時還是小小婢女的杜皇后就抽得此簽,先帝聞知此事後,擯棄以往求娶貴女為後的慣例,為今上聘娶了杜皇后。

    驚奇的是,從那之後再無人抽得此簽,這句讖言詩也被傳得神乎其神,成為了平民女子改變命運的捷徑,抑或是引來滅頂之災的不祥之兆。

    如果梁帝知道了讖緯,這個「佐吾皇」的人以及「吾皇」必遭殺身之禍。

    思及此,韞和不免嚇出一身冷汗,雖說史家沒能避開災禍,但將所有事聯繫起來,處處是深淵,稍有不慎就會重蹈覆轍。

    「犀娘。」仲璜敲著門。

    韞和一驚,倉促地揉了紙條納入袖囊,站起身險些碰掉了燭台,她扶穩了,擦去額間滲出的汗水,故作鎮靜地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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