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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張括微詫,但細細想來,也在意料之中。
趙君湲卻仍舊雲淡風輕,「異己不除,朱家寢食難安。張將軍之後,便會輪到沈相,崑崙和我。」
晏崑崙笑容斂去,臉上是鮮見的嚴肅和凝重。
張括沒想趙君湲如此直白,笑了一下,「府君清楚局勢,想必心中有了盤算。」
趙君湲沉默,張括又道:「然我今日邀你前來,不為朝事,不為太子,只有一事望二位知悉。」
他停頓片刻,問道:「你二人可知紅字書?」
趙君湲身體微震,與晏崑崙對視了一眼,滿眼不可置信,「莫非太尉之死當真和它有關?」
老將軍點頭,緩緩道:「這件事要從我為陛下近臣那年講起……」
前有數代先祖鋪設,梁帝治下的梁國日益繁盛,君王自滿,開始怠慢朝務,沉迷道術丹藥。
當時宮觀一名叫紫沖仙人的道士,此人圓滑,極善諂媚,又煉得長生藥,陛下為他迷惑擺布,甚至准他以近臣身份出入朝堂宮掖,以監軍之名隨大軍出戰,聖眷濃厚,亘古未有。
然而最後一次隨太尉史孟桓出征北燕,凱旋途中道人突然害了惡疾,臉上身上潰爛流膿,無比噁心,梁帝嫌惡,將他驅回出家的宮觀,道人病中淒涼,並未有不滿怨言,卻在死前以丹砂寫下紅字書,叫道童交由左相劉明翰,呈遞梁帝御覽。
聽到這裡,晏崑崙忍不住唏噓,「不想一代賢良竟死於卑鄙小人。」
他又是忿忿,又是疑惑,「那紅字書上究竟寫了什麼,攪弄得渤京不得安寧。」
張括道:「紅字書呈到御前的當夜,梁帝與左相殿中密談,當時天子近使崔侍御乃忠良賢德之輩,怕道人死後作妖,暗中開啟書簡,窺知了一個驚天秘聞。」
第23章
「紫沖道人遺筆寫道,兩軍對壘,血戰數日,糧草斷絕後太尉被迫退守河谷,期間曾搭救被北燕俘虜的蜀王夫婦,蜀王為報恩,贈與信物許諾,來日有需,願傾蜀國之力助他。」
「那道人將染疾歸咎於太尉,以此狀告太尉通敵叛國,並羅列其餘罪狀十條,牽涉此事之人更是近百……」
滿目丹砂之紅,樁樁件件,字字誅心,崔侍御深知帝王疑心,驚駭不已,倉促之下失手打翻了燭台,將紅字書燒了大半。
帝王震怒,將崔侍御下獄,讓人日夜看守防範,叫他默出後半部人名。崔侍御含恨捉筆,又不願忠賢被肆意迫害,偽作了部分人名,又憑記憶將原文暗中謄錄一份,交由皇后心腹偷偷攜出掖庭獄。
講到這裡,已經無需贅述,因為之後多的是寒心之事。
北燕多勇猛之士,有多難伐,梁帝少年時就領教過,因此第二次伐燕,朝廷走了多半武將。紫沖道人這麼一提筆,不過橫豎撇捺,便給朝廷幾員重臣定了叛國的罪名。
然而涉案武將眾多,若激起群憤,後果不堪設想,梁帝心存忌憚,不敢聲張,只能先拿一人開刀。
那紅字書前頭列的頭一個人便是大將軍章函,梁帝以忤逆犯顏之罪革除大將軍職務,流配南詔,中途被羈押官活活勒斃。其女內諫言章冉聽聞噩耗,殿上怒斥昏君,被生剜了一目。
再後來,就是南北皆知的史府血案……
張括有些咳嗽,拳頭抵著唇,咳出了眼淚。離得最近的晏崑崙遞了一杯水,他擺了擺手,眼睛裡又紅了許多。
「其實都知道,蜀王報恩之事沒有確切的證據,根本立不起來的。但陛下忌憚史太尉已久,又生出這種傳聞,心裡頭只會越發記恨。」
晏崑崙砸了一拳憑几,眸中透出不甘來,「可惜了,未能遇上海納百川的君王。」
他替史孟桓惋惜,何嘗不是替自己抱憾。
趙君湲捻著手指,喉嚨里發出低沉的聲音,「復刻的紅字書是否在皇后那裡?」
張括搖頭,「崔侍御為人謹慎,他將書簡分為三份,前兩份由皇后心腹轉呈到皇后手中,最後一份確定被別的宮人帶出,卻不知到了誰手裡。」
晏崑崙提著的心放下來,暗暗鬆了一口氣,「那些人算是倖免於難。」
「不是那些人。」
兩個年輕人的目光齊齊落在老人臉上,不知為何,先前憔悴灰敗的那張臉帶了一絲喜色。
張括看著二人,毫不掩飾地笑了出來,「只有一人。」
「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能猜到一二。」
他看向趙君湲,趙君湲眸光微動,緩緩勾起了唇角,「我和老將軍想的恐怕是同一個人。」
二人相視一笑,極有默契地將話按下。
晏崑崙聽得糊塗,有些著急,在一旁坐立不安。
老將軍離開後,他扯了趙君湲追問,趙君湲也不瞞他,輕快地道出,「是掛冠多年的周國公。」
晏崑崙想不透,「太尉在伐燕之前周國公就已經辭官離京了,紅字書上怎會寫上他的名字,老道莫不是老眼昏花了。」
這一點,他也看不透是什麼緣故。
趙君湲垂頭去看冷掉的火爐,好像熄了很久了,爐灰沒有半點火星。他不由地伸手去觸茶鐺,手將將挨攏便猛地一縮。
「你不肯迎她入門,莫非是和周國公有關?」
晏崑崙想起這個,有些訥訥,「你知不知道,無名無分對女子而言,是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