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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趙君湲也虛偽地笑道:「不必客氣。」習慣了隱藏真實情緒,喜怒常態已經運用自如。
他壓下心頭莫名翻騰的怒火,揮鞭打了一下火龍駒,夾腹馳入一條濃蔭覆蓋的隱蔽小徑。
目送幾人行遠,韞和收起眼底的笑意,望了一眼遠處的山巒,仍有翠嵐遮掩。
她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抓過一把細葉,捏在掌心狠狠地揉碎了,擲在馬踏過的地上。
他是她到京城唯一的目標的希冀,宋國公中饋的名分,她怎麼可能輕言放棄。
一條路有很多分徑,但終會歸於正道,他可以到任何地方去,要回來,他就只能經過這裡。
第20章
韞和是沒什麼把握的,她唯一能賭的只是趙君湲對那份救命之恩的態度。
可歸根結底,這場姻緣終究是祖父強迫來的,她如果不入趙家,坐實正室身份,那和一個外室有何分別?
然而眼下交鋒,趙君湲的態度曖.昧不明,讓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韞和很是受挫,一路心不在焉,垂頭喪氣。初秋的日頭灼人,後背的衣服濕了,額頭上的汗水沁到眼眶也渾然不覺。
「前面有座茶棚,夫人可要下馬休憩,用口湯水?」劉池指著不遠處的茅草搭建的茶棚,體貼地建議。
馬兒顛得人散架,韞和也實在走不動了,「正好我也渴了,那就歇會再走。」
茶棚年代太久,已然失修,棚頂還有乾草屑簌簌掉落,韞和拂了幾次也無濟於事,索性叫劉池把案子搬去外面的樹蔭下。
茶倌是個極會看人的少年,見幾人衣著樸素,言行舉止卻不凡,便曉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把茶湯麻利端上來,先遞了一盞在韞和面前,「這是野菊茶,我看娘子似有風寒之症,最適飲此茶了。」
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也比趙君湲有情有義得多。
韞和滿心腹誹,處處貶低,趙君湲在她眼裡除了國公爵位,愈發的一文不值。
喝完茶,劉池付了茶錢,一行人牽了馬打算離開之際,一個縕袍敝衣,頭髮亂蓬蓬的老乞婆不知從哪鑽出來,腳下生風似的,拄一根破竹杖,徑直走到了韞和跟前。
「給我買一碗茶。」她張口無禮地要求道。
韞和被突如其來的驚嚇逼得連連後退,直退到劉池身邊。
劉池察覺異常,橫劍攔住老乞婆,冷冰冰地喝道:「要活命就趕緊走開,否則休怪刀劍無眼。」
老乞婆充耳不聞,口中仍然念念有詞地往前撞,「給我一碗茶……」
劉池還是第一次見到為了討一碗茶湯連命都不要的,他拔出劍來抖了抖手腕,試圖震懾對方。
老乞婆果然止了步,抬著粗黑的下巴暗中觀望,在地上戳了戳她的竹杖。
四分五裂的竹杖發出竹篾再次裂開的脆響,茶棚里零星的幾位茶客聞聲紛紛側目。
茶倌見勢不妙,忙站出來解圍,「貴人先行一步,這碗茶我來請老人家。」
老乞婆非但不領情,還冷冷斥道:「你這人恁地多事。」
然後拿起竹杖指向驚魂未定的韞和,「我只要她買。」
韞和實在不明白,「那麼多人,你非來纏著我是什麼意思?」
蓬亂的頭髮里發出一絲幽幽的笑聲,「你過來我告訴你。你難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誰擄走了你?為什麼要挾持你?」
韞和吸了一口氣,捏著劉池手臂的手都顫了起來,她下意識地看附近茶客的動靜,壓低了聲音,「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的茶?」
韞和暗暗咬唇,伸手探到腰間,有些尷尬,翻遍了身上,只摸出一樣東西。
看韞和脫下了身上值錢的銀飾,劉池持劍指向老乞婆,皺眉道:「夫人,茶錢由屬下來付。」
「老人家說過了,要我來付這碗茶的錢。」韞和還是取下首飾,「你把劍收起來,我有事要請教她。」
「女郎果然是個聰明人。」老乞婆讚賞地多看了韞和幾眼,拿著竹杖指點,「你一個人過來,其餘人退避五丈。」
韞和遲疑了一瞬,應了老乞婆的要求,在她的堅持下劉池等人只得退在五丈之外。
茶倌接過首飾,打來茶湯,老乞婆牛飲一番,一碗下肚後,滿足地砸砸嘴巴,沖韞和一笑。
韞和驚駭地看見,老乞婆空空的沒有眼珠的左眼,仿佛是被利器剜去。究竟開罪了何等陰狠毒辣的人才會遭受如此兇殘的報復。
韞和只覺牙齒打顫,喉嚨涌動著噁心感,她眼神躲閃,不敢再看那張枯敗的臉,以及臉上那隻恐怖的瞎眼,「老人家可否告知了。」
老乞婆蘸了見底的一點茶水,在案上寫下一個「梟」,「擄走你的人就在這裡。」
韞和臉色瞬變,這算什麼,逗她玩嗎?在宮中她就已經猜到是飛梟營,她想知道的是史家已被赦免,飛梟營為何還要暗中挾持她。
覺得自己受了騙,韞和憤懣至極,站起來就要走。
老乞婆卻不急不慌,攏著破破爛爛的袖子道:「就沒有人問女郎要過一樣東西嗎?」
「或者告訴你,東西不要落入任何人的手裡。」
前所未有的恐懼頃刻間攏上韞和的心頭,她訝然地張著嘴,又惶恐不安地怕周圍人聽去,整張臉都僵硬地繃著。
是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南熏殿的那位很隱秘地提到過,但她當時只顧脫身,並沒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