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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她這種哭法是稚子撒賴撒潑時慣用的伎倆,屢試不爽,用順手了十幾歲還改不過來,叫人覺得好笑。
趙君湲不禁想起她幼年時候,玉雪可愛,也刁鑽古怪,她知道只要會哭,大人就會圍著她轉的道理。
但凡官宦出身的女孩多少都有嬌縱的習氣,韞和也有點,但她不是愚昧無知的閨閣室女。
韞和撲騰累了,兩條腿歇下來,一邊哭一邊罵:「趙君湲你個王八蛋,竟敢凶我……」
趙君湲挑著眉,表情逐漸龜裂。她哪裡像官宦之女,誰家閨秀滿嘴的市井粗語。還有,他何時凶過她了。女人果然毫無道理可言。
哭了許久,淚水幹了,眼皮高高地腫起來,韞和沒力氣再哭,打開雙手抹了抹眼淚,很意外地看見榻前端坐的趙君湲。
難道他一直都沒走,那些話一句不落地聽了去?
一絲紅暈騰地爬上韞和的臉龐,她尷尬地重新覆住眼睛,縮著身體轉了個方向。
他現在恨不得殺了自己吧。
要不是看在他們相識這些年的份上,此時此刻趙君湲還真想打她一頓。然而她哭了這麼久,他的氣早就消了。
被子裡的人縮成一團,他站起來探過身,陰影壓過去的時候她毫無防備地伸出腦袋,兩人四目相對。
看著近在咫尺的輪廓五官,韞和的臉紅得似要滴血,目光不自在地躲閃著,「看我作甚?你離我太近了,熱。」
趙君湲偏不走開,一隻手撐在榻沿上,俯視著她,「為什麼生氣?」
為什麼生氣?他自己心裡沒數嗎?
韞和無措地攥著被角,打算閉上眼睛忽視這個問題,而顯然趙君湲不會給她逃避的機會。
他輕握住她半張臉,碰了碰芭茅葉片劃傷的面頰,直到她眼裡風平浪靜,「你以為坐到如今位置的趙君湲靠的是什麼?赫赫戰功?還是媚言御前?」
「是『守』。」他一字一頓,又說的輕鬆坦然。
這樣冷靜漠然的神情韞和太熟悉了,他再也不是九嶷山上任由祖父脅制的落難少年。
韞和一時忘了呼吸,盯著他輪廓消瘦的下頜,聽他繼續說道:「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前朝後宅千方百計要你死的感受,你怎麼會懂。」
說完這句,趙君湲鬆開手指,緩緩起身,「粥涼了,梳妝好下樓來用飯。」說罷起身,徑直走了出去。
第19章
確認趙君湲真的離開之後,韞和鬆了一口氣,攏著被衾發呆。
她從宮中失蹤,長公主定然著急不已,但聽趙君湲的那些話他似乎是清楚事情始末的。可他遠離京城,如何知道她遭人脅持?
韞和想的頭疼,索性不想了。她從榻上坐起,身上不知何時換的繒布衣褲,愣了半刻,環視屋內,案上疊著一套女子的裙裳。
她又唉唉地嘆了一口氣,明明可以在房間裡用膳,為什麼一定要去樓下。
韞和小小掙扎了一番,還是認命地下了榻。
邸店外,車馬正在整頓,一群吃草的馬群中有一匹通紅的火龍駒分外醒目,那是趙君湲的馬,或者說是周凜送給他的馬。
因為是他的愛駒,伺養方面趙君湲從不假手於人,此時他拿著馬刷梳理鬃毛,心腹劉池站在一旁回稟京城近況。
「朱家和崔家結為秦晉,順利拉攏了清河崔氏。太子這方,母族日漸式微,未來妻族又位卑言輕,太子若要與右昭儀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
杜家殘喘了多年,全靠皇后撐著,皇后這一病,朱家虎視眈眈,只等這顆大樹倒下。
朱家什麼居心,路人皆知,杜國舅的案子只怕也是他們設的圈套,意在扳倒後族,斷掉太子最後的臂膀。
趙君湲聞言挑了挑眉,「宮闈傾軋,廟堂詭譎,從來就不適合弱者。」
劉池又道:「杜國舅打死朱菩的案子沒人敢接,如今移交給了不其侯楊潯審理。」
朱杜兩家,任何一方都不好得罪,這可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說到不其侯,劉池又遲疑道:「長公主那兒……」
趙君湲撫著馬鬃,「怎麼,話傳到了?」
「長公主已知悉,她請您儘快返京,送夫人還府。」
「哦!」趙君湲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管的夠寬,她楊家的事一攤,還來操心我趙家的人。」
其實長公主還有一句話,劉池沒敢說出口。長公主說:「十二娘從未入過趙家的門,算不得他趙家的人。還是儘快送回的好,免得招人話柄。」
日頭漸盛,趙君湲丟開馬刷,仰頭望著樹葉罅隙透過的光暈,微眯了眼,似有考慮。
侍從過來喚道:「主公,午食已經做好。」
趙君湲回到邸店,案上置著蒸熟的脯肉,他取匕切開,樓梯上裙幅一閃,梳妝整齊的韞和扭扭捏捏地走了下來。
「過來坐。」趙君湲讓人拿來蒲蓆放在他身旁。
這是要共用一張食案了。韞和不那麼情願,還是拂身行了一個禮,在他旁邊席地坐下。
趙君湲吃的是黍米,羹湯和脯肉,她面前依舊是一碗粥,嘴裡瞬時寡淡無味。
平時生病她也只愛食葷吃咸,從不忌口,這米粥看著就叫人提不起胃口。這也就罷了,他還偏偏共案而食,莫不是要她眼饞?
心中雖忿忿不平,但韞和不敢再惹趙君湲煩心,只能苦著臉象徵性地吃了兩口,放下碗勺道:「我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