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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兩個人無話可說,有些狼狽地低著頭。
「知道你們綁的是誰嗎?」趙君湲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我們只管拿她,並不過問原委。」
「不想說也沒關係,我沒有問第二次的習慣。」趙君湲在黑暗中注視著兩張臉,不屑地笑道,「我想知道是誰主使,一定有辦法查證,不過多費些周折罷了。」
說罷,隨從把刀架在兩個人的喉嚨間。
「你到底是誰?」終於有人按捺不住要問個明白。
「你沒必要知道,有時候做個糊塗鬼未嘗不好。能死在我手裡,你尚能留個全屍。」
趙君湲輕撫懸在腰側的佩劍,語氣淡然地吐出一個字,「殺!」
刀刃隨著話音落下,兩個人的脖子輕鬆開了口,鮮濃的血噴薄而出,濺了人一頭一臉。
韞和驚呼一聲,捂住嘴,蹌踉著跌出去,直直跌進一副結實的胸膛。
「會不會騎馬?」他問。
韞和張了張嘴,才發覺喉嚨里還是乾澀得厲害,根本發不出聲音,況且她也不知道開口說什麼,索性就這樣沉默。
趙君湲也不多問,自作主張地將她抱上馬背,從後面握過韁繩,趨馬前行。
韞和還沒從一夜的驚嚇中緩過神,但她下意識地蜷縮著身體,和他保持距離,就像受到驚嚇後炸毛防禦的貓。
趙君湲自不會強迫她和他說話,這些年不見,他們之間的隔閡已深,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消融的。
一直到下榻的邸店,兩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韞和從馬上下來就徑直去了房間,趙君湲眉頭蹙起來,臉色微微難看。
栓好門,韞和蹬鞋倒在榻上。今天受了驚嚇,又穿著濕漉漉的衣衫走了那麼遠的路,她好像有點發熱。
果然,意識越來越沉,還未來得及脫去濕掉的衣裙,人已經陷入深深的睡眠。
她做了很多不好的夢,夢裡哀鴻遍野,有神情無奈的父親,苦苦哀求的母親,她的腳下是層疊堆砌的屍牆,一直延伸至長街。轉而又是祖父那副哀痛的面孔,他像兒時那樣撫著她的頭,對她道:「犀娘,你只能選擇相信他,別無他法。」
她扯嗓大哭,趙君湲把年幼的她輕輕抱起,溫柔地拭去眼淚,「為什麼要哭呢?」
……
韞和嚶嚀一聲,摸了下眼角,真的有淚淌出來。她摸著略濕的臉,按住了一隻手,乾燥暖和,和夢裡是一樣的感覺。
韞和翻轉身體,昏昏油燈下,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趙君湲成年後的模樣,輪廓深邃,神情疏離,像變了一個人。
見她醒來,趙君湲笑了一下,「要不要吃點米粥。你病了,只能吃些清淡食物。」
他從案上端了一隻小碗過來,韞和望著冒著熱氣的米粥,想到先前他的絕情,不說要還是不要,存心要和他置氣似的。
趙君湲很有耐心地等著她回答,並不不擅作主張。
太驕傲的人在某件事上如果過於執拗,就絕不會輕易低頭。韞和是這樣,趙君湲也是這樣。
一個男人,尤其是趙君湲這樣年少就身居高位已然習慣了瞻仰的男人,他需要人前足夠的顏面,人後才會給你尊嚴。
韞和怎會懂得這個道理,她的母親是賢妻良母的典範,卻從沒有要求她做一個迎合丈夫的女人,即便落難藏身茴州,她也是被祖父精心呵護的掌上明珠,何曾與誰低過頭。
趙君湲了解史家的家風,並不屑於計較。他把韞和當作妹妹一樣對待,兄妹鬧脾氣他能生氣,但不能撒手不管。所以他紆尊降貴地來服侍她,盼她能心平氣和地和他相處,和他說話。
粥已經晾溫了,趙君湲看著她,表情還是先前那樣,微挑著唇,沒有一絲不耐,「真的不吃一點?」
韞和不著痕跡地翻了一個白眼。
「如果還在慪我的氣,也要先吃點東西。」
他耐著性子哄她的樣子,差點讓人忘記他的本性是嗜血和殘忍。
「你……」韞和張了一下嘴,喉嚨里嗡嗡作響,不知道說什麼的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見他之前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問他,想要他解釋,此刻面對著面,她腦子一片茫然,一片錯亂。
溫柔是他,無情也是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趙君湲。
他在萬險中救了她,她應該心存感激,但他這幾年的不聞不問,還有夜裡明知是她還果決下達擊殺命令,即便只是權宜之計,還是叫人難以接受。
「你出去,我不想見你。」她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被屢次三番博了面子,趙君湲已有幾分不耐,臉色明顯不如先前和煦,「你想清楚再開口,我可以給你考慮的機會。」
他對女人不會花太多心思,更是鮮有這樣的耐煩心。
他給她提醒,任性有度,太過火會適得其反。
韞和怔了一瞬,不由地發怵。她在他手裡不過是一隻螻蟻,領教過他的厲害,她總算知道收斂二字,「我會吃的。」
喉嚨到胸腔抑制不住地難受,她翻過身去,背對著趙君湲,委屈的淚水落在頸窩,打濕了褥子。
趙君湲重重地擱下粥碗,幾不可聞地嘆了聲氣,「既然不願見我,我便不在這裡礙眼。」
木榻邊響了一聲,韞和以為他當真是出去了,頓時捂著臉放聲大哭,兩隻腿在榻上用力地拍打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