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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況且,娘子與宋國公的這樁婚事只是口頭約定,並無婚書證實。」
韞和默然。
這正是她擔憂之處,是她太急於求成,入京就遞帖向趙府言明身份,毫無進展不說,還惹得趙老太太誤解她別有用心。
「嬤嬤,他有多少女人我不在乎,我是一定要做趙家主母的。」
韞和緊了緊袖底攥起的拳頭。
第8章
離開史國府後,梁羨神色淒淒,滿腹的心事。
跟隨的家臣勸道:「太尉府已經昭雪,聖人也下令修繕舊邸,郎君莫要再為此傷心了。」
梁羨輕聲囁嚅,「怎能不傷心?」
太尉枉死,後人背井離鄉,梁羨對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父皇始終心存不滿。
史家的沒落時刻提醒著他,父皇的心裡只有巍巍王權,情義不過是他登上帝位坐穩江山的墊腳石。
看著太陽下麻木行走的布衣百姓,梁羨的臉上亦是一片麻木,「史家祖墳掘戮,家廟盡毀,太尉的屍骨還在堃山亂葬崗,所謂昭雪,不過是糊弄愚民。」
「郎君慎言!」家臣倒吸一口氣,顧盼左右,心下也是一片惘然。
春陵史氏,梁國大第,白玉為堂金作馬,曾是多少王公貴胄望塵莫及的大家望族。
再看眼前,舊邸還在,卻已是門庭凋敝,殘垣斷壁。身前有多繁華,身後就有多淒涼。
回憶那樁驚世駭俗的血案,至今都還讓聞者心寒發怵。
據傳太尉史孟桓逝後,夜半總能聽見嬰兒的號哭,史國園內更是傳出如訴如泣的風聲。
那幾年,皇城始終不太平,接二連三發生怪事,暴戾昏聵的梁帝以為是太尉府的鬼魂作祟,嚴令禁止百姓祭奠弔唁,甚至逮捕百十家良民殺雞儆猴。
自那之後,但凡提起史國府三字便會召來覆頂之災,渤城人不敢哭,就在夜裡,在每年的清明,眺望堃山,偷偷焚燒香蠟錢紙,祈禱太尉保佑逃出去的後人。
而重情重義的太子梁羨每每途徑於此,總會停留一會兒,盯著那扇門看。
梁羨忽然想起他做的一個奇夢,「昨夜夢見大傅,他就從那扇門走出來,還考了我好些文章,有幾處太難答不上來,他說他要走了,便叫來府里一個小孩為我解題。」
家臣疑道:「太尉有一兒一女,郎君夢見的會不會就是那位公子?」
提到那位公子,梁羨慢慢回想起來,「你說的是我的表弟寧戈,他在逃亡途中就已經病逝。」
家臣後悔不迭,這種時候什麼不提偏提這個,徒惹太子傷心。
馬車走得快,快到宮門時,家臣挽起袖子給梁羨擦了擦臉上淡去的淚痕,又替他整理好衣冠和佩玉。
溫聲提醒道:「聖人要是知道您去了那個地方,又會不高興。」
想到父皇大為不悅的面孔,梁羨忍不住顫慄,父皇對他不喜,人盡皆知。
右昭儀朱氏為了讓自己的兒子梁寬當上太子,常在梁帝耳邊吹枕頭風。如今他的母親杜皇后又沉疴難起,朝中風勢漸漸偏向朱家,他的東宮位眼看風雨飄搖,朝不保夕。
大傅史孟桓在時,他沒有半點危機,大傅不在了,他整夜整夜都難以入眠,無時無刻不在擔憂,某一天醒來他就會從東宮重重地跌下來。因此,他走的每一步都極其小心極其謹慎,不敢有片刻鬆懈。
到了皇帝歇息的便殿,梁羨站在石階下踟躕不前,殿前的內侍猶豫了片刻,才問是否通稟。
梁羨搖頭,又點頭,內侍遲疑一瞬,還是請他稍待,便趨步進了內殿。
望著屋頂的飛檐翹角,威嚴的立獸,梁羨只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一種不真實感。
他還算是太子嗎?
「梁羨,宮裡不需要可憐人,你若是自己都認為自己可憐,需要費心博取同情,就會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沘陽長公主的話迴響在耳邊。
杜皇后病了多年,梁羨在姑母沘陽長公主的府上短暫生活過一段日子,期間駙馬擔任指導他課業的職責。
沘陽公主的駙馬是不其候楊完,蔭封侯爵,官職微賤,卻是一位淵博多才之人。梁羨在他那裡學到很多,掌握的學識比他在現任大傅那裡學到的都要多。
有楊完的教導,梁羨讀書如饑似渴,不分晝夜,一心想把丟失的學問補回來,然後超越梁寬,守住東宮和母親。
楊完勸他,「太子要學的還多,不必急在一時。」
「來不及了。」梁羨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心急,心急如焚。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潛意識裡的恐懼。如果母親在他羽翼未豐前就撒手人寰,後果無法想像。
每每想到母親曾費心拉攏的那些大臣明里暗裡傾向梁寬和朱家,梁羨都會忍不住伏案大哭,待他哭完了,楊完就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哄他開心。
回宮那日,他依依不捨地放開了楊完的衣袖。除了大傅,楊完對他推心置腹,視如親子。
他突然地厭惡皇宮,厭惡權爭,厭惡沒完沒了行屍走肉般的儲君生活。
前有虎後有狼,這個太子位讓他如坐針氈,很多時候,梁羨寧願自己是楊完的兒子。
「姑母,讓我留在公主府吧。」年少的太子抹著淚,不肯上車。
沘陽公主將他塞到車中,一字一頓道:「必須回去,梁羨,守住你的東宮,它是你的,誰都別想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