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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20:22 作者: 陸非馬
她舉起竹箭,瞄準了草人胸膛的部位,「我觀察你多時了,而你至始至終都沒有察覺到我。作為一個習武之人,連這點都做不到,不是蠢,就是笨。」
竹箭「嗖」地飛出去,精準無誤地射穿了草人的胸膛。
狄融倒吸一口氣,「你是誰?」他從來沒有見過她。
「你不知道的還很多,好奇心別太重。」少女傲慢一瞥,闊步走到竹欄下,一縱身便躍進欄杆內。
她身手極好,輕盈無聲地落在一間茅屋前,叩門喚道:「叔祖」。
周凜從屋內緩步而出,手裡牽著一個頭纏布帶的女孩。
女孩有氣無力地喚道:「七姊。」表情很是神傷。
仲璜不禁好笑,牽了犀娘的手,「阿姊已經幫你報仇了,不許苦臉。」
犀娘眼睛一亮,拍手稱讚,「還是阿姊威武。」
三人進屋,仲璜落後一步掩門,移一盞油燈過來,揖手一拜,自袖中取出竹筒,「叔祖,渤京送來的密信。」
周凜也不多言,拆信閱覽,眉頭越蹙越深,等看完信中內容,額頭已經起了一層薄汗。
梁帝得新妃朱氏,築桐花台,恩寵萬千,朱氏產皇子寬,甚得帝心,杜後孤苦艱難,太子羸弱,難成氣候,諸侯皆生異心,梁室之危近在咫尺。
照信上所言,即便舊臣死諫也難保東宮。周凜沉思片刻,將帛書置於燈台。
「可是京中有變?」見叔祖神色異樣,仲璜似乎猜到幾分。
周凜拾火焚了信,「諸子爭儲,世族不穩,梁國危矣。」
此情此景,一如先帝時。
火焰燃盡,周凜看了眼犀娘,對仲璜道:「你且回去待命,我自有安排。」
仲璜不多問,應一聲「是」,她退出來時,狄融還在練習射箭。
竹箭一次次地錯開目標,他一次次拉弓瞄準,笨拙又滑稽,卻執著得驚人。
六月,鳳凰花盛極。
狄妻臨盆,因為生產艱辛,奴僕去茅屋請周凜。
周凜帶著犀娘,正鬧脾氣的犀娘趴在一個中年人的背上,不肯下地。
狄融雖跟在周凜身邊,見到犀娘的次數還是屈指可數。不過前幾次見她還是滿臉痘痕,現下再見,痘痕好了很多,一張小臉白嫩白嫩的,沒有比她更瑩潤好看的小孩了。山裡的孩子大多曬黑了面孔,皮膚黝黑得像熏乾的肉,而犀娘像一塊精心雕琢的玉,溫潤剔透,純潔神聖。
也是在她受傷之後,狄融才知道,犀娘害了痘症,一夜之間抓了滿臉,不敢以面示人才要戴著竹笠。
第3章
狄家迎來了初生的生命,狄妻順利分娩,產下一個康健的女孩。
狄風備好了桌席,請周凜痛飲兩杯。周凜年邁,不勝酒力,下山時有幾分薄醉,卻要親自背犀娘去看新捉的雀鳥。
犀娘問:「雀鳥好看嗎?」
「好看,雪白的羽毛,比上次捉的兔子還要白呢。」
犀娘高興地想,那一定很好吃了,那隻兔子就很好吃。
周凜的確老邁了,一步一喘,他停下來歇著,讓童僕拿些水餵給犀娘,犀娘喝足水後在草叢裡學兔子跳來蹦去。
山路上傳來幾聲吆喝,狄家的馬隊押著沉甸甸的戰利品正朝山上而來。
童僕伸長了脖子打望一陣,嘆道:「又是一筆大生意啦。」
不是倒霉的商隊,便是舉家上任的朝廷官吏。
只看熱鬧的功夫,犀娘影無蹤跡,周凜讓家僮趕緊跟上去。草叢常有毒蛇出沒,萬一咬了人怎麼是好。
「犀娘,慢些跑,當心腳下。」
聽見祖父的聲音,犀娘回應一聲,不留神踩到一坨新鮮的牛糞,腳下站不穩,屁股坐下去,衣裳頓時沾滿了糞便。
臭味熏得犀娘扯開嗓子大哭,一手抓身邊的草,按住了一隻血淋淋的手。
犀娘哭得更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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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救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回主宅報信的家僮說是一位小生,白淨如斯,寬衣博帶,還佩著一把劍。家僮想是很喜歡那把劍,描繪得十分詳盡,說完還折身出去取劍。
迦南對外宅的事並不上心,仍縫補著女兒的半舊衣衫,收完針,低頭咬斷線頭,抖落開來打量。
迦南眼睛已不大好,眯著眼在燈下瞧了許久,才問一旁納鞋的婦人,「你瞧,又短了是不是?」
「犀娘在長個,該添幾身新衣了。」茯姬在手裡攤開衣裳,撫平每一條褶皺細紋。
納鞋的手不比縫衣的手好看,上面布滿針眼和老繭,是長期勞作的結果。
迦南盯著那雙手看了許久,撇開臉去挑撥燈芯。
童僕則捧了劍進來,呈到兩人面前,「夫人,就是這把劍。」
迦南微眯了眼,捧至燈下細觀。
這柄劍長約三尺,劍室的紋飾十分樸素,部分磨損已不可見,微微拔出,劍刃釽紋流暢,綿延至劍尖,鑄造工藝非一般兵刃可比。童僕極具慧眼,這把劍是當年名震南北的雁沉,別號「王侯劍」。
迦南有一瞬的失神和不可置信,甚至憤慨中夾雜了不甘。
一旁的茯姬也是血色全無,她不敢多看,掩面藏入暗處,片刻後,黑暗的角落裡傳出微弱的啜泣。
迦南撫劍落淚,「一別數年,物是人非,你主屍骨如今安在?」
賜予榮華和功勳的王侯劍,也是奪命劍。太尉年輕時曾憑此劍定南北要塞,一戰成名,後又因此劍身首異處。如今重逢,可謂是愛恨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