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2023-10-02 14:09:59 作者: 陸尚恩
    青春叛逆的張子軒正苦哈哈地寫周末作業,對此一無所知。

    林維楨又反問:「你和梁嵐呢?」

    「堆,每年都有。」何清道,「堆完了還要給她當攝影師,跟雪人拍合照。」

    何清一直住校,回家待的時間本就不多,碰上下大雪,梁嵐更不會放過機會。

    林維楨想著那個畫面就笑了。何清就是這樣,要是把誰放在心上,一定對他特別好,甚至是慣著了,也怪不得梁嵐黏他。

    「以後有機會,」何清抬朝林維楨看過來,「一起堆一個。」

    林維楨喉頭動了動,說了句「好」,聲音沒完全發出來,也不知道對方聽見沒。

    一起堆雪人這種事情太奢侈,他都沒敢想過,這會兒突然一想,念頭就扎了根,趕都趕不走。

    冬日傍晚溫度已經很低了,林維楨卻忽然覺得熱,特別熱。他伸手把圍巾摘下來,又拉了拉領子,下意識地扇了幾下風。

    何清看在眼裡,略略偏頭,嘴角揚了一下。

    八點二十分,摩天輪終於允許入場了。

    林維楨前前後後看了幾眼,排隊的幾乎都是小情侶,有嘻嘻哈哈聊天的,有膩膩歪歪牽著手的,還有女孩子把頭靠在男朋友肩上,一副小鳥依人的嬌羞模樣。

    林維楨覺得更熱了。

    兩人來得早,運氣還不錯,卡著點兒排到了五號艙。艙門一開,一股清新的花草淡香便撲面而來。艙里也明顯布置了一番,牆角掛著聖誕樹上常見的裝飾星星,兩側都有座椅,工作人員還貼心地鋪上了絨毯墊。

    林維楨躊躇一會兒,沒坐下。

    艙里有些暗,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跟何清住在賓館的那個晚上,亂七八糟的想法如河流奔涌,傾瀉而下。

    「不坐?」何清問。

    封閉的環境裡,他不需要說多大聲對方就能聽見。壓低的聲音卻更能刺激人的神經,哪兒敏感往哪兒戳,林維楨微微握起拳頭,「嗯」了一聲:「站著視線好。」

    「行,」何清從座位上起身,居然也走過來,和林維楨並肩而立,「是挺好。」

    摩天輪已經開始緩緩轉動,玻璃窗外,城堡的輪廓依稀可見。五號艙再往上走,小半個遊樂園逐漸映入眼帘,路燈都開了,散在各處,如繁星落在夜幕里。不遠處,旋轉木馬如一顆璀璨的金色鑽石。

    兩人挨的很近,能聽見彼此不輕不重的呼吸聲。

    「何清。」林維楨低聲道。

    他總覺得自己要說些什麼,有很多話,很多很多話,被歲月打磨的鋥光瓦亮,在夜色里,被滿園的燈光一照,映出的都是何清的影子。

    「嗯,」何清看向前方,應道,「我在。」

    林維楨頓住,沒了下文。

    何清在心裡一邊嘆氣一邊笑。

    誰能扛得住心上人剖心剖肺的告白呢。

    但林維楨上次告了白又沒承認,還僥倖著何清沒聽見。何清是存了點私心,他想好好聽一遍,再藏起來,當成寶貝翻來覆去地品。

    摩天輪繼續升高,隔著艙門都能聽見外面響起的歡呼聲——是煙花演出開始了。

    開場要的就是震撼的效果,一排煙花齊齊地在夜空綻放,拼出「埃夫特」的花體字母,遊樂園主題音樂響起,人群跟著躁動,不少坐在地上的都站起來,隨著旋律朝城堡揮手。

    艙內的兩個人各懷心思,還是一樣地安靜。何清試探道:「喜歡煙花嗎?」

    林維楨點頭,側臉被煙花打亮,又隨著煙花消逝暗下去,眼睛裡溢滿了情緒。

    這人想的太多,何清心道,一句話掰成兩半想,一件事兒還沒發生就慮到幾年以後。

    何清怪不起來,也怨不起來,除了憐惜還是憐惜,只想著怎麼對他好,能彌補過去二十年的缺席。

    煙花直衝雲霄,噼里啪啦地散開,又如瀑布一樣流下,城堡燈光大開,色彩變幻,對應著煙花的節奏。笑聲縈繞在遊樂園的角角落落,人們舉著手機,記錄下曇花一現般的絢爛。

    這一天過的如夢境一般,林維楨眼裡映著煙花開了又散,散了又開,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夢的尾聲。何清在這兒,在他身邊,也是如曇花一般麼?

    但他為什麼要帶自己來摩天輪看煙花?

    林維楨悄悄看了何清一眼,抿抿嘴,還是沒吭聲。

    何清被看的心都要化了,他笑了笑,覺得自己剛才的願望恐怕要落空。

    「小時候家家戶戶過年都放煙花,」何清道,「那時候管的不像現在這麼嚴。我趴在窗戶旁邊,看完了這家放,再換個窗戶看另一家。有個詞叫萬家燈火,我覺得萬家煙火也挺好,總有一朵煙花是來點亮你的,總有一盞燈是為你留的。」

    「維楨……」

    林維楨驀的轉頭,第一次聽見何清這樣稱呼自己,差點兒和煙花一起炸開。

    「看著我,」何清說,「別躲。」

    何清眼睛很亮,黑暗也擋不住那種清澈感。五號艙升到最高處,表演也迎來了一個高潮,十幾朵煙花繞著城堡一齊升空,如同圍著花蕊的盛放的花瓣。摩天輪艙一下子亮如白晝,林維楨能把他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我們聊過神經元的實驗,你還記得嗎,」何清說,「有些特定的神經元,只有看到愛人,或是聽見他的名字,才會發亮。」

    煙花散去,何清的側臉又暗下來,在林維楨眼裡卻依然絢爛。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