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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3:05:12 作者: 小央
    莫烏莉直接把她拉黑了。

    這類案件並不在他們的偵辦範圍內:「請問,這跟你先生的關係是?」

    「他們聯繫不上我,就找到了我前夫。他是個有點天真的人,一直希望我和父母和好,所以給了錢給他們,還想把他們贖回來,讓我們一家團聚。」說到「一家團聚」時,莫烏莉嘴角抽動,很細微地笑了一下,不過,轉瞬即逝。她溫婉地解釋,「這就是我討厭的事。」

    警察走出門外,在嫌疑人聽不到的空間裡竊竊私語:「這擺明了是犯罪動機吧?」

    「殺人案里犯人是配偶的機率非常高。」

    「她的不在場證明也不夠可靠。問題是,女人的力氣夠嗎?」

    透過單向玻璃,莫烏莉百無聊賴地坐著,無緣無故,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嗤笑。

    警察來找易思違是之後的事情了。

    他和莫烏莉交往不是秘密,卻也並沒有大張旗鼓。回國以後,周敬如也被警察聯繫了。他們在辦公室見的面。

    提了一些常規問題後,警察問:「您的弟弟和前妻關係如何?」

    周敬如喝了一口茶:「莫烏莉怎麼了?」

    警察不會透漏太多信息:「就是問問。」

    她有可疑的地方嗎?周敬如沒有問沒用的問題:「我不了解他們的事。」

    過了一會兒,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或許你們……還有一個人可以問。」

    醫院官方網站上,易思違的照片很醒目。因為醫生工作比較忙,警察不得已提前聯繫,預約好了再過去。

    過去就帶易思違的教授在警察局有些人脈,提前知道了情況,長輩接觸刑事案件的經驗不多,得知要來問易思違,也不管這只是詢問,一下子大驚小怪慌了神。警察們來找易思違,借用單獨的會客室。

    易思違已經在裡面等著。領警察進去時,教授遲遲不願意走,張口就是:「他要是想幹什麼,看病、手術的時候隨隨便便就能動手,還至於之後去殺人嗎?」

    警察都哭笑不得:「您不用擔心。請先出去吧。」

    「不不不,你們千萬別懷疑他,」教授愛操心的個性展現得淋漓盡致,一個勁地要他們打包票,絕對不會帶走易思違,「他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

    「請您先出去——」

    雙方有些滑稽地爭執著,自始至終旁觀一切的當事人卻突兀地開了口。

    易思違毫無預兆地說:「不是的。」

    「嗯?」

    「什麼?」

    其他人都看向他。

    蒼白的日光落入,宛如昭告平靜下暗藏的殺機。易思違給人最直觀的印象來自外表。他是儀表堂堂那類人。純真卻不愚鈍,圓滑又很鋒利,光坐在那不動,會有些虛擬人物般的死氣沉沉。但他蹙眉了,立刻就鮮活起來,那是一張被稱讚「英俊」也恰如其分的臉。

    眾目睽睽下,他用磨練出的不喜不悲說:「我是醫生,他是患者。假如要做什麼,我肯定會先治好他再干。」

    一片死寂。

    易思違問:「可以開始了嗎?」

    周聿澍的死因並非是後腦勺的重擊。那一下的確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決定性的死因還是心源性的猝死。他爬行到室內,或許正是為了打電話求救。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易思違配合地回答問題,提供了自己幾乎滿滿當當都在值班的日程。

    警察大概率會有不滿,將信將疑。畢竟,殺人案最喜聞樂見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被儘快破掉。還有工作,易思違沒有送他們出去。

    手術室外,刷手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

    周聿澍進行手術時,易思違也在場。當時他還沒卸任住院總,從聯繫麻醉科開始都要負責,對於助手而言,手術中的任務實際相當豐富。切心室、注入停搏液……種種瑣事組成了挽救生命的環節。他至今都記得那顆心臟跳動起來的情形。

    而現在,他知道它死了,人的死亡意味著很多。那顆心臟,現在已經不再跳動,也不再完成自己的功能,為身體供血。

    手術結束後,易思違拆開口罩束帶,從門口取了手機。

    他給莫烏莉打了個電話,她還沒結束工作。

    易思違說:「今天警察來找我,告訴了我周聿澍的事。」

    「是嗎?」莫烏莉的回答伴隨著高跟鞋踩踏地面的響聲,「我突然想吃內臟鍋了。熱乎乎的那種,可好吃了。」

    易思違無視她的後半句話,繼續最初的話題:「他死了。」

    電話那頭,莫烏莉在被要求籤字,於是用肩膀和側臉夾住手機,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對啊。」有人死了,就是這樣簡單的事。

    易思違知道,莫烏莉並非獨具惡意,她不是出於本心才變得如此凌厲、殘酷、冷徹骨髓。在龐大的空虛面前,她只能集陰狠於一身。即便莫烏莉什麼都感覺不到,這一刻,他唯一的想法卻很簡單——「莫烏莉。」

    莫烏莉回答:「嗯?」

    「……」

    「怎麼了?」她終於分心,停止手頭的工作。

    空無一人的走廊上,他按住眼睛,默不作聲。

    莫烏莉空蕩蕩的胸腔里只有疑惑:「到底怎麼了?」

    良久,易思違終於抬起頭來,繼續往前走。頭頂的燈一盞盞熄滅,他直直步入黑暗中,仿佛從人間踏進地獄,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一邊說:「好想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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