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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3:05:12 作者: 小央
    他去買香菸, 兜兜轉轉迷了路,走下樓梯, 終於找到能問清方向的人。

    聚集著流浪貓的草坪上人影閃爍。

    學校里有很多野貓, 有人會買貓糧, 用碗盛著去餵。夏天時, 所有人都穿短裝, 可莫烏莉卻通體漆黑,包裹得很嚴實。

    貓在進食, 學姐蹲下身,輕輕撫摸著貓咪的背。莫烏莉站在她們身邊, 只有她連腰也沒彎下去,直直地站立。

    學姐為貓拍了幾張照片, 仰起臉來。陽光透過樹杈間的縫隙, 不均勻地灑在她臉上。她朝莫烏莉微笑,得意洋洋地炫耀:「毛毛很認生, 很容易撓人的。但是現在,它看到我就會走過來。」

    那時候,莫烏莉的臉消瘦過頭, 皮膚也比後來更蒼白。她笑了一下。

    女生的聲音很輕:「它們絕育嗎?」

    「啊?」從語氣就能聯想到人的臉色, 學姐的表情大概有一閃而過的侷促吧。不過, 人類思維的厲害之處就是總能協助自己邏輯自洽, 「等被領養了,肯定會絕育的。」

    「也是啊。真可愛。」莫烏莉發出逗貓的聲音,「小毛王子。」

    同伴在召喚。學姐起身,跟朋友聚到一旁去了。

    等到愛護動物的人們散去,莫烏莉還站在原地。只有她和貓留在原地,都是黑色,像一地的影子。

    下完最後一道台階,易思違準備走近,卻見她笑著低下頭。

    得到食物的流浪貓會繼續繁衍,然而,適宜它們肆虐的生存環境卻是個謊言。於誰而言都不會有好結果。

    莫烏莉伸出腳,皮鞋堅硬的底部踏住貓碗,優雅地旋了一圈。一聲脆響,瓷器崩裂開來。而她抬起頭,恢復原本的視線高度,臉上仍然是微笑。

    異常。

    壞女人。

    情感缺失症。

    這是易思違最直觀的想法。

    後來則是在班級團建上。別人問他去不去,馬上有身材壯碩的男同學摟住他,十分熱絡、很有男子氣概地替他吆喝:「我們思違當然要去!」

    易思違細微地移動身體,儘量避開更多肢體接觸。誰是你們思違?思違又是誰?他討厭這種沒有邊界感的豁達。

    他尷尬地笑著,明顯笑得很僵硬。可滑稽的是,因為長得太帥,連表情本身的信息都減弱,被覆蓋到外貌之下。

    旁邊站著不少同學,其中不乏有人對他懷有好感,可是,那一刻卻又都荒謬到沒發現,只覺得他被大塊頭架著惹人憐愛,誰都沒為他解圍。

    易思違並非不能開口說「不」的性格,大多數時候,他只是不在乎。

    這麼說會傷感情嗎?他從不覺得同學、兄弟姐妹是重要的關係。當然,能相處得來、成為了朋友又另說。愛情的門檻就更高了,解決生理問題是其次。就他的性格來說,交心不可理喻。但不否認,他是有些渴望愛的,也知道這不簡單。

    易思違不想在無關的人身上耗費太多精力,這麼做的缺點是,偶爾會有人單方面依賴上他,擅自放大他的感情。實際上,他什麼都不做,僅僅只因為無所謂。

    那一天,他參加了這場全班到齊的聚餐。

    為了加深感情,幾個同學給他灌了不少酒。那是他出生以來最醉的一次,易思違討厭酒精,被迫嘗試,最終倒在店外。他夾著香菸,直接倒在了門口等位的長椅上。

    昏昏沉沉中,有液體滴落在臉上。

    他依稀想,下雨了。

    易思違半夢半醒,指間的香菸還在燃燒。似乎有人接了過去,站在他身旁深深吸了一口。雨滴還在墜落。他隱約睜開了眼,視野模糊又扭曲,裡面盛著壞女人的臉。

    原來不是雨水。

    她俯下身,明明看貓時都沒有彎曲過脊背。可現在,她卻為了他而傾身,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打量他。光從五官看,哪裡都找不到悲傷,只有淚水沿著面頰汩汩流下,悄無聲息,墜落到他臉上。

    為什麼要哭?

    很長一段時間裡,易思違一度以為是做夢。他不認識她,又喝了太多酒,只當是做夢,連帶入睡十幾分鐘前被她轉帳一起。

    莫烏莉卻對他提起了餐費的事。那次聚餐是他買單,和以往他參加的九成聚餐一樣。但她單獨付了自己那份給他。

    是因為家教、自尊,還是單純討厭他?

    易思違猜不透。

    不過,後來想想,他從那時就起了疑心。

    莫烏莉肯定在躲避他。畢竟,若非如此,他肯定早就注意到她了。纖細的脖子,對視時會讓別人先迴避的眼睛,隱藏情緒的習慣……如此種種,都讓他心中的雷達狂鳴。

    仿佛連帶責任,確認轉帳為真後,淚雨的記憶也漸漸復甦。可是,不管怎麼想,這都太荒唐了——整個學期過去,和他單獨說話次數不超過零的班長對著他默默哭泣。說出去沒人會信的。

    他自己也不確定,那算不算一種潛伏女鬼的春夢,也許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在故鄉帶她搭乘遊艇,又跟朋友一起吃了BBQ,易思違旁敲側擊提起這一夜。

    莫烏莉的反應很自然,非常正常,沒有任何異樣。

    時間線回到現在。

    天還沒亮,兩個人躋身同一張沙發。他背對著她,悄悄消化著只屬於他自己的煩惱與苦悶,然後入睡。

    窗外還很暗,莫烏莉已經躡手躡腳地起來,將上衣與褲子套上。她出門時很小心,連門關上的響動也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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