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我的經紀人、上一部戲的導演編劇，公司里的工作人員，還有李迭前輩。」

    費琅聽到李迭這個名字，眼神明顯變得複雜了一些。兩人站在門口，兩雙墨黑的瞳仁無言對視，直看得林琮慌了陣腳。

    「我先走了……改天請您吃飯。」

    「等一下。」

    「怎麼？」

    費琅低聲問：「你不恨他嗎？」

    他從小就接觸生意場，眼神很敏銳，剛才林琮提到李迭的名字時，不僅照常尊稱前輩，而且平靜得毫無波瀾，仿佛那個人和他送過茶葉的其他人並沒有區別。

    「誰？」林琮簡直跟不上費琅的思維了。

    「李迭。」

    林琮愣了愣，才緩緩從記憶里找出當時的一點恨意。寥寥數月，李迭這個名字連帶過去所有的矛盾和失望都成了過眼雲煙。

    他早就忘了，卻沒想到費琅一直記著。林琮望著費琅認真專注的眼神，心裡莫名升騰起一股暖意。

    「我現在有戲拍，有粉絲，有代言，犯不上去恨別人啊。一起合作拍戲的人難免有競爭，現在競爭結束了，以前那點矛盾我早就忘了，請您也不要放在心上。」

    費琅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好。」

    然而林琮不會明白這個字背後還有更深的意思。

    林琮走了之後，費琅在手機上發了幾條消息，大致意思是「得饒人處且饒人，讓他答應退圈就好」。

    他泡了一壺清甜的茶，只覺得比自己喝過的大部分茶葉都要好。

    他知道林琮沒錢買太貴的茶葉——之所以好喝，大概是因為送茶葉的人特別吧。

    ……

    丁凌很苦惱。

    《尋月》開拍快兩個星期了，他隔三岔五地和大家一起點個外賣，而林琮日復一日地吃著盒飯。岳青雖然和他們一起吃外賣，可是吃的時候總是神神叨叨地念著：林哥在另外一桌吃清湯寡水真可憐，他們這樣算不算孤立男主演？

    她越說，丁凌越愧疚，好像自己點外賣不帶林琮是罪大惡極。

    但是第一次圍讀劇本那天他說要請林琮吃飯，岳青又說他不會說人話。

    這姑娘為什麼總是懟他？

    他滿腹委屈無處可說。羅遠是個和稀泥的，從來不明確表達自己的觀點，誰都不得罪，機靈得很，也完全幫不上忙。

    除了吃飯這件小事，初次見面時他也對林琮出言諷刺，沒及時道歉，越拖越不知道怎麼開口。

    丁凌脾氣大，心性高傲，想諷刺誰的時候從來不拐彎抹角，但是想對誰道歉的時候能憋上大半年。日積月累下來，連外賣吃著都不香了。

    他下定決心，今天回到酒店房間就要向林琮道歉。

    林琮坐在床上沉思，丁凌走進來叫了他一聲：「林琮。」

    然而林琮想事情想得入神，滑動手機屏幕的手不知不覺地點到了費琅的微信頭像上，上面有一個在海邊側著臉對鏡頭微笑的少年，是五官還未長成、稚氣未脫的費琅，只是不知握著相機的人是誰。

    丁凌見林琮不理他，又叫了一聲：「我有話跟你說。」

    「欸？嗯。」林琮敷衍地回答著。

    丁凌最討厭被人忽略，當即又有點窩火，但很快讓自己鎮定了下來，拼命組織道歉的語言：「其實我……」

    「等一下。」林琮突然打斷他，在手機上飛速打字。

    丁凌安靜地等在一邊，好奇地看著他。他還從來沒見過林琮臉上露出焦灼和震驚，除了演戲的時候，林琮都是溫和的。

    林琮收到了許久沒有聯繫過的李迭發來消息。微信里大段大段的話，表達的全是感謝，看得他眼花繚亂。

    他的視線掃過密密麻麻的感恩戴德，情感上已經麻木。當年背後捅刀的過程他已經不想追究，搖搖欲墜的塑料友誼他也不想挽回，可是有一點他卻不能不在意。

    李迭提到了費琅好幾次。

    當時李迭的演唱會開不下去，忽然被封殺，連只跟他一個人的經紀人程勉都調給了別的藝人，和費琅有關係。

    而現在李迭忽然被「解除了封殺」，第一反應竟然是向林琮道謝。

    李迭道謝之後，就說自己已經決定退圈了。

    他曾經紅極一時，沉寂了一段時間後，突然在微博上說要退圈，粉絲們都瘋了。退圈的話題自然而然地登上了熱搜前排。

    沒有人知道好勝心極強的李迭在過去的幾個月里究竟經歷了什麼，只知道他臨時取消的那最後一場演唱會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林琮掃了熱搜下的話題一眼，想起費琅帶著複雜的眼神，問自己恨不恨李迭這個人，只覺得蒙在眼前的霧慢慢散開，費琅沉默外表下的暗潮洶湧也漸漸鋪展開來。

    「抱歉前輩，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好嗎？」

    說完話打完字，林琮又披上衣服竄了出去，關門的時候帶走了一陣風。

    丁凌：「……」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的。

    林琮疾步走向費琅的房間，敲門之前卻猶豫了。

    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測，如果李迭突然被封殺的事情和費琅無關就太尷尬了。

    如果費琅能用雷霆手段封殺一個風頭正盛、人氣穩固的明星，那他在自己面前溫和有禮的樣子，難道全是假的嗎？

    林琮是被父母呵護到大的，費琅卻是在家族鬥爭腥風血雨里泡大的。他們天差地別，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