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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04:32 作者: 初雲之初
他應得這樣痛快,又沒有分毫糾纏,倒叫蔣家人遲疑起來。
延平郡公與妻子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難道六郎只是被謝家人抓了,並沒有被打傷,更沒有被打死,今日如此,只是想叫蔣家丟臉?
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是一個好消息。
蔣六郎再混帳,也是蔣家的子弟,是二房的獨子,也是老夫人的心頭肉。
虧得知道這場宴飲並不安穩,所以老夫人沒來,否則非鬧翻天不可。
至於被謝家戳破蔣家二夫人撒謊,丟一點兒臉面,實在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今日之後,謝家是否還會繼續存在都不一定呢,誰還會記得蔣家人在謝家宴飲上丟的臉?
這樣想的並不僅僅是延平郡公夫婦,還有蔣二夫人,她如同噩夢初醒一般,恍然回神,再看自己現下言行舉止,不禁有些面紅。
不過比起兒子沒有死這樣的好消息,做一回瘋子,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於謝家那位牙尖嘴利的二夫人……
來日當然有收拾她的時候。
如此一想,蔣二夫人心裡便快活起來。
延平郡公心頭打鼓,欣然之餘,又覺得這一切似乎失去了控制,下意識看一眼身側的許國公,卻見他微露笑意,神情中帶著淡淡的得意與安撫,聲音低不可聞的道:「郡公,馬上就到午時了。」
延平郡公原本有些顫抖的心臟穩穩地落了回去,他站起身,風度翩翩的向謝偃致意,輕笑道:「令公,今日之事,實在是誤會一場……」
他這話還沒說完,廳外便有人前來回稟,說是快馬往京兆府去,帶了早先送去的小賊回來,現下便在廳外,等著諸位老爺驗看,延平郡公只得暫且停口。
謝偃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含笑道:「蔣兄方才說的有理,今日之事,純粹是一場誤會,大家出去看過,將誤會解開便無事了。」說完,先自出了前廳。
而其餘諸人,口中說著「令公坦蕩」之類的讚譽之語,同樣跟了出去。
……
蔣六郎被送出謝家時,已然只剩了一口氣,車馬顛簸到了京兆尹,沒多久便咽氣兒了。
京兆尹的衙役剛要收斂到停屍間去,就聽有人傳信,說梁國公叫送回去,他們如何敢留,忙不迭叫弄回去了。
曾經惹得長安姑娘、媳婦兒不敢出門的紈絝已經沒了氣息,靜靜躺在草蓆上,神情猙獰,兩眼圓瞪,隱約還能瞧出他咽氣兒時的不甘與憤恨。
僕從將那草蓆挑開,謝偃先去瞧了一眼,搖頭笑道:「早先聽聞是貴府六郎,倒嚇了我一跳,現下見不是,總算能鬆口氣。」
謝令在他身後,近前看過之後,也搖頭道:「萬幸萬幸,不至於因此傷到謝家與蔣家的關係。」
沈國公慣來是個混不吝的,見謝家與蔣家神態有異,便知道今日之事有鬼,擠開別人,第三個過去瞧。
看第一眼的時候,他神情有些狐疑,忽然回過神兒來,哈哈大笑,向緩緩走近的延平郡公道:「蔣兄,今日這事鬧的可不小,四郎大好的日子,你非叫人家拖一具死屍回來,當真晦氣,該好生向令公致歉才是。」
他的後邊,另有幾人前去看過,面色微變之後,紛紛笑著附和。
延平郡公見他們如此作態,便知死的不是蔣六郎,心下一松,倒不覺得說幾句愧疚有多丟臉。
他看也不看那屍首,便到謝偃近前去,施禮道:「令公見諒,我這弟妹,素日裡便有些神志不清,攪擾了府上喜事,實在是叫我寢食難安……」
他這話還沒說完,便被蔣家二夫人驟然爆發出的嚎哭聲打斷了,接連幾番痛哭,她的嗓子已然有些啞了,然而聲氣中的悲痛,卻騙不了人。
「六郎,六郎!」她痛哭道:「你睜開眼,快看看阿娘啊!」
蔣家二爺跌坐在地,怔怔的看著地上死去的、自己唯一的兒子,嘴唇顫抖幾下,竟沒說出話來。
延平郡公面色頓變,推開擋在自己身後的人,大步到了那草蓆前,卻見草蓆上躺著一個年輕郎君,衣衫錦繡,面色泛青,那兩隻眼睛正死死地睜著,裡邊兒爬滿了怨毒與不甘。
不是別人,正是蔣六郎!
這個侄子雖然愛惹禍,也不務正業,延平郡公其實不怎麼喜歡,但再怎麼不喜歡,他也不會願意見到他死。
骨肉相連,這不是開玩笑的。
悲憤使然,他一時竟沒說出話來,身體搖晃一下,怒然轉向謝偃,冷笑道:「令公,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年邁的趙王慢吞吞的挪到了那草蓆前,垂眼看了一看,忙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郡公,你認錯了,」他腳步慢,語氣也慢:「府上六郎我見過,不是這等模樣。」
永儀侯與京兆尹齊聲笑道:「正是如此。」
「……你們、你們!」
指鹿為馬這樣荒誕的事情,居然眼睜睜的出現在了自己身邊。
延平郡公覺得荒唐,覺得滑稽,他簡直想大笑三聲,卻又拼死忍住了。
「我家六郎生的何等模樣,你們都不曾見過嗎?現下躺在這裡的,難道不是他?!」
戶部、工部、吏部幾位尚書俱在,與左僕射余章與侍中董允先後上前去查看了,又紛紛勸道:「郡公,你老了,眼睛也花了,難怪看不真切,那分明不是蔣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