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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4:04:32 作者: 初雲之初
    謝華琅想到此處,感慨之餘,又覺心疼,反握住他手,低問道:「那些年,九郎是不是過得很艱難?」

    「天后其實也沒有令人苛待,衣食用度如常,但最開始的時候,還是覺得度日如年,」顧景陽嘆口氣,忽又失笑:「不過,比起阿昴來,我的境遇要好多了。」

    他此刻的笑意,顯然不是釋然,更多的是譏誚。

    謝華琅同他相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他流露出這種神情,詫異道:「阿昴----」

    顧景陽道:「就是章獻太子,周王的父親。」

    謝華琅明白過來,禁不住嘆一口氣。

    太宗駕崩,長孫潛修,先帝便冊立鄭後的第二個兒子為儲君,做了太子,然而他的一生,比顧景陽這個兄長還要慘澹。

    先帝後期,有人檢舉太子意圖謀逆,私藏兵器於岳家,朝野震驚,鄭後斥責太子忤逆失道,族太子妃母家,又將太子廢掉,逐出長安。

    那時正是冬日,廢太子被趕出長安時,連冬衣都不曾穿,狼狽至極,是魏王再三懇求,方才略加寬待。

    即便如此,不過幾個月之後,長安便有使臣前往,逼令廢太子自盡,為平息天下非議,鄭後將那使臣貶謫他鄉,然而不過一年,便重新起復,其中內情如何,自是不言而喻。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很難體會到那種絕望的,謝華琅只是聽,都覺得心中惶惶,更不必說顧景陽這樣曾經親自經歷過的人。

    「我自幼長在太宗膝下,同天后並不親近,先帝是很溫和的,然而他的溫和在分潤給父母、妻子、以及所有兒女之後,能留給我的,其實也沒有多少。」

    「我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阿昴是第二個,我想,在我與阿昴剛降生的時候,他們都是由衷愛護我們的,可最後呢?先帝迫於局勢,向天后妥協,其實就是捨棄了我,後來,也是他坐視阿昴的死。天后畫地為牢,將我幽禁,逼殺親子,燕啄皇孫……」

    「我與阿昴,都是他們的至親之人,」顧景陽不忍再說下去,長嘆道:「枝枝,虎毒尚且不會食子啊。」

    謝華琅心中便如同堵了一團棉花,悶悶的喘不上氣,這樣慘烈的悲劇面前,任何語言似乎都是多餘的,她伏在他懷裡,輕輕抱住了他。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九郎。」

    「孔子曾經說,苛政猛於虎也,但我覺得,權欲之毒更甚,即便是至親骨肉,都經不起它的腐蝕,真不如斬斷塵緣,落個清淨,索性出了家。」

    顧景陽回抱住他,聲音低柔:「再則,那時候朝不保夕,更沒有娶妻生子的念頭,後來習慣了一個人,倒覺得也很自在。」

    謝華琅聽他語氣轉柔,微微一笑,道:「現在呢?」

    「現在覺得,有枝枝在身邊,就是最好的事。」

    「世間機緣也真是奇妙,」他垂眼看她,目光溫和:「我十六歲出家那年,枝枝尚未降生,等枝枝十六歲的時候,卻要做我的妻子了。」

    謝華琅笑道:「天作之合。」

    「那日你忽然闖到觀中去,一嘴歪理,卻說的人無從應對,當真伶牙俐齒,」顧景陽似乎想起什麼,露出幾分笑意:「我那時還在想,這樣一個小姑娘,該生了一副怎樣的面孔,後來見你解下帷帽,那一剎那,我覺得四遭仿佛都亮了。」

    謝華琅道:「那本來就是白天呀。」

    顧景陽輕笑道:「但你像是太陽。」

    ……

    封后的聖旨降下,長安似乎都沸騰了,當日便有人登門致意,送禮相賀,謝家也忙碌起來。

    如今尚未行婚典,但畢竟已經有了旨意,謝華琅當然不會在出門見客,去見過元娘、憲娘,一通寒暄之後,便老老實實的留在府中。

    這日午後,天氣還是悶悶,她往樓閣上去透氣,剛上二樓,卻見那兒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謝朗執一把摺扇,信手搖了幾下,見她過來,俊秀面孔上浮現出一絲揶揄:「呀,是皇后娘娘來了。」

    謝華琅捉起案上楊梅砸他:「你也來笑話我了!」

    謝朗堪堪接住那顆楊梅,哈哈大笑道:「不敢不敢,來日還要多仰仗娘娘呢。」

    這位府上三郎,慣來以瀟灑不羈聞名,才華是有的,只是太過放蕩,有失端正,著實是叫謝令頭疼。

    謝華琅同這堂兄親近,便打發采青采素退下,落座道:「三哥,阿瑩姐姐都要嫁人了,你可是她的哥哥,還沒個譜兒嗎?」

    據她所知,叔母劉氏可是同母親抱怨過這兒子好多次了。

    「我若娶妻,便要娶一個真心喜歡的,好好待她,」謝朗笑道:「只是她還沒有來,我得再等等。」

    謝華琅先前也曾含蓄問過幾次,只是都被他敷衍過去了,今日聽他如此言說,倒是一滯:「哎,三哥想求個一心人嗎?」

    「怎麼,」謝朗道:「只許你們女郎求,不許我求?」

    「那倒沒有,」謝華琅詫異道:「我只是沒想到,你會……」

    謝家門風嚴正,從沒有寵妾滅妻之事,但即便如此,上至謝偃、謝令,下至謝允謝粱,都是有姬妾的,謝華琅身為女郎,其實不喜歡這種行為,但身處這世道,也不會因此覺得父親、叔父和兄長們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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