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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3:45:14 作者: 思弋
    何犀覺得這樣疏遠著長此以往行不通,於是挑了個空閒的中午去敲她的車門。

    這一行為使事情更加尷尬,因為來開門的是那個長得像埃貢席勒的男主角,他頭髮有些亂,嘴上口紅也沒擦乾淨,絲質的白襯衫皺成了揉爛的紙團。

    何犀當即倒抽一口涼氣,一邊道歉一邊後退,溫非爾卻叫住她,讓埃貢席勒出去。

    車裡有股微妙的味道,何犀坐下來時溫非爾也打開了車窗,手裡抓著電子菸,吐出煙霧。

    榛子蛋糕味。

    桌上擺著溫非爾的假髮,她頭套下面依舊是悶青,臉上的妝花了幾分,也不問何犀的來意,隨口說:「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你吃了嗎?」

    「我一天只早上吃一頓。」

    何犀上揚著音調「哦——」了一聲表示理解,把銀色保溫壺推了過去:「這是水果茶,沒有額外加糖,你能喝嗎?」

    溫非爾細長的手指包裹著金屬外殼撈過去,轉開蓋子聞了聞:「好香,能喝。」說著倒了兩杯,一杯推給何犀。

    午後燦陽高照,背陰處卻很冷,暖色的茶氤氳熱氣,車內一時嚴靜。

    「上次你給我畫的畫,我想問袁野泉買來著,他們不給。」

    「可能涉及著作權問題,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再給你畫一幅,不用付錢。」

    「好啊,你畫吧,現在畫?」

    「要不先給你拍個照?我手頭沒有畫具。」

    溫非爾在包里摸索了一陣,抓出一個空面膜紙盒,沿著邊線撕開,鋪到她面前,又隨手拿了一支眉筆:「用這個就行,我想看看我現在是什麼樣子。」

    何犀覺得這想法也蠻有意思,就接過砍刀眉筆開始速寫。

    溫非爾把煙吐向窗外,突然問:「你和尤敘為什麼分手啊?」

    手裡的筆唰唰地描著線,她語氣平淡:「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表達能力異常匱乏。」

    「精準。」

    何犀對這個人已經沒有什麼好奇的,也不想就此多問。

    溫非爾打量著何犀:「你跟賴楓微有什麼關係嗎?」

    她抬眼,楞了一下:「同事啊,為什麼這麼問?」

    「我看他去哪都帶著你。」

    「可能因為是校友,所以有意指點吧。」

    「你喜歡他這個類型嗎?」

    何犀樂了:「賴楓微算是什麼類型的?」

    「嗯……陰陽怪氣的類型。」

    「那是什麼?」

    「比如說,他如果想跟你談條件,就會先說很多故事鋪墊;想誇你,就會先損你;想損你,反而會先捧一把。幾十秒之內能把自己的觀點推翻幾十次,跟你商量也不是真的在跟你商量,只是在和自己博弈,旁人的觀點他面上沒反駁,其實根本都沒入他的眼。」

    「合著是個人格分裂的獨-裁者啊?我認識他也沒多久,不過確實感覺他這人說話不清不楚的,思維也很跳躍,凡事都只講一種感覺,動不動就推翻,像一具行走的意識流。不過可能創作者都多少有點矛盾吧……你們認識很久了?」

    「是啊,一個圈子裡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交集。尤敘也認識他,以前一起吃過飯。」

    「世界真小,」本想絕口不提這個人,何犀突然又動了詭秘的念頭,「他們倆誰更厲害?」

    溫非爾笑了笑:「這還真沒法比較,作品類型截然不同,壓根就不是一枝上的。」

    「業內評價?獲獎數量?有可參照項嗎?」

    「非要比,那還是尤敘多一點吧,他這些年完全都是在連軸轉,一點也沒歇過腳,轉導演也很順利,賴楓微的話就比較佛。而且尤敘最近拿了幾個挺厲害的獎,明年去法國上完大師訓練班,再用那邊的投資拍片,題材肯定更開放,到時候要是能拿到一些國際上的獎,在同代中就一騎絕塵了。」

    「法國?」

    「嗯,你不知道嗎?好像是半年的樣子,估計明年年初就要走。」

    「……挺好。」

    何犀暗自盤算著,自己也不能輸,搞完這部戲就籌備去義大利修學位,比比誰跑得更遠。

    「畫好了。」線條乾淨,光影細節到位,一小張紙上只單獨拎出了人形。

    溫非爾捏著空白的一角舉起來,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喃喃道:「我還不夠像她。」

    「像誰?」

    「這個活在沒有劇本的劇情片裡,連名字都沒有的女主角。」

    另一邊,尤敘打好球從冰場更衣室出來,把外套掛在右肩,在自動售貨機上買了一聽健怡。

    練習時疏忽滑倒,後背被猛敲了一棍,洗完澡發現左側肩胛骨下方有淤青的趨勢。

    單手撐著罐頭撕開拉環,他邊走邊喝,另一手隨意劃著名屏幕瀏覽朋友圈。

    看到溫非爾發的合影時,他懷疑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又點開大圖,更加懵圈。

    他聽溫非爾說過她最近換了路線,不演話劇改拍電影,劇本和班底都挺靠譜。

    賴楓微,在影展和餐桌上見過幾次,戲拍得不錯,人略圓滑,有著他無法理解的穿衣風格——比如照片裡這身皮衣皮褲花襯衫。

    不過何犀為什麼會混入其中?她穿著深色單寧外套和格紋長褲,戴著墨鏡,頭髮好像短了,扎了拳擊辮,兩頰又有肉了,臉色很好,笑得非常開心,幾乎要露出牙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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