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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3:45:14 作者: 思弋
    尤風風又推開一扇窗,削乾淨的蘋果隨手丟在果皮堆中間,走到他們倆面前。

    「那你不想想我?我們結婚之後才在一塊兒呆了多久啊?你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我也一塊兒去麼?你準備怎麼安排?」

    「就還跟以前一樣嘛,那地方條件比較差,你別去了,我們中間有空會回來的。」袁野泉抖抖菸灰。

    尤風風又把話頭轉向尤敘:「那你呢?你不是剛跟何犀談上戀愛嗎?你現在說走就走,你們倆怎麼辦?」

    尤敘皺著眉,依舊不說話。

    袁野泉了解他,他有事就喜歡自己琢磨,習慣了凡事藏心裡,於是替他說話:「要是一兩年的拍攝她都接受不了,以後也不會長久的。我夠執著的了,盹兒的毅力不比我少,愛情固然重要,事業也不是兒戲。」

    尤風風氣得冷笑:「你們倆一塊兒過日子得了,我就是個累贅,是吧?」

    「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啊風風。我跟盹兒是革命友誼,以前合作過的那些攝影,要麼就是反應不機敏,要麼就是不會把握時機,我看不慣,工作起來就吵架,本來的兄弟都變成仇家。盹兒有天賦,雖說是我一手帶著學的,但肯定青出於藍,半途而廢就可惜了。再說,咱們認識第一天我就是幹這行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啊。」

    尤風風反駁道:「我上學的時候跟你談戀愛,可以忍著大半年才見你一回。現在過了這麼多年,我們都結婚了,我大部分時間還是一個人呆著,你覺得你做的對嗎?就拿前一陣的事情說吧,為了去尼泊爾旅遊,我熬了多少個夜提前把活幹完了?臨出發,突然有受訪者願意鬆口,你一句話撂下就從機場跑了,我說什麼了麼?要是尤敘沒留下,跟你一塊兒跑了,我一人遇到那地震,壓在樓板下面都沒人知道,我說不定就死那兒了!」

    袁野泉嘆了口氣,「風風,我對不住你,我知道你為我付出得多……可這是我堅持了二十年的事兒,我沒法說放下就放下。」

    尤風風盯著他,走過去,搶過菸頭,按在鏡頭形狀的菸灰缸里,用力地轉著扭滅。

    「那要是我懷孕了呢?你還是要去?不管我?」

    房間裡陷入寂靜,袁野泉愣愣地眨了幾下眼睛,說不清是喜是憂。尤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尤風風一字一句地說:「你如果要去,這孩子就不留,讓我一人在這兒帶孩子,我受不了。」

    傍晚,尤敘提著自行車上樓,迎著餘暉,看見何犀坐在他家門口。不是坐在地上,也不是坐在台階上,是一張深色長方凳子。

    她背著光朝他笑:「這我跟木匠學著做的,黑胡桃木,好看嗎?」

    尤敘點點頭,打開門,把椅子拎起來,心裡思忖著怎麼把這事告訴她。

    何犀一眼看出來他不對勁,剛踏進門檻就開口問:「怎麼了?遇上事兒了?」

    他把椅子擺在窗邊,走回來,從抽屜里拿出兩個膠囊,放好杯子,啟動機器。

    何犀就站在案邊,看他手指在桌面上打節拍,又半天憋不出話。

    「說呢,」她勾住其中一根手指,攥緊,「快點兒。」

    他肩膀下沉,把眼前的情況精簡了一下告訴她。

    何犀聽到前半段他和袁野泉籌劃的新紀錄片,預計耗時一到兩年時還不以為意。她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總會有這麼一天,而且還盤算過如果條件允許,她要跟他一起去。就算情況不允許,她也一定會去定期探班,只要有心,工作不是妨礙他們見面的理由。

    但得知尤風風懷孕,袁野泉要退出拍攝,如果找不到合適的搭檔尤敘可能要一個人去時,她就無法泰然了。

    「你一個人去?為什麼啊?」

    「以前拍片子,我們也就兩個人,這種特殊拍攝不宜人多,否則被攝者很難敞開心扉。」

    尤敘估計她的焦慮源於即將到來的分別,他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他不能耽誤女孩。

    誰知她一臉嚴峻,正兒八經地說:「那我必須跟你一塊兒去。」

    他笑著嘆了口氣,俯身打開冰箱門,拿出牛奶倒進打泡器里。深色液體伴著焦香滴進磨砂玻璃杯,泡沫濃稠地積攢在表面。

    何犀嘖了一聲,正色道:「你別笑,我說真的啊,你必須帶上我,就算你不帶,我也會自己找過來。」

    「何犀,別鬧了,想想你爸媽。」他把咖啡從大理石桌面上推了過去。

    她拿起杯子,被燙了一下,又放回原位:「我會說服他們的,這你不用擔心。帶上我吧,我能派上用場,真的。」

    尤敘依舊把這當做戲言,饒有興味地問:「怎麼說?」

    「你別小瞧我,女性視角非常有價值。一來,在創作中,女性有很高的敏感度、細膩性,能關注到更多細節;二來,在交流中,有些私密的事情,只有通過女性特有的坦率才能獲得。假設吧,有個女病人被性侵了,她對著一男人怎麼說得出口?這種隱秘的事情,不共情到一定程度是不可能說出來的,對不對?此外,我有技術,我會畫畫,好多精神病人不願意說話,但喜歡畫圖,這就是一個很好的溝通渠道啊。並且,我會做飯,能負責後勤工作。最後,我體力特好,搬東西、爬山、跑步什麼的不在話下,拖不了你後腿。」

    他很少見地笑開了,「你一下子為什麼能說這麼多話?對著稿子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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