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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3:23:36 作者: 尤四姐
原來一場誤會,令主笑得訕訕,「我就說嘛,本大王的手下,怎麼能gān這種齷齪的事呢。」
無方鄙夷地撇了下嘴,要不是他神神叨叨,她也沒往那上面想。
看看瞿如,一個空殼而已,守著也是老樣子,她灰心喪氣,「昨晚那些煞火往哪裡去了?」
令主凝眉搖頭,「這三千世界處處可以藏身,今晚我往東追上幾千里,沿途打聽,總會有消息的。你哪裡都別去,就在飛來樓等我回來。」
她說好,晚間送他出門後,便在樓上拈香打坐。可是長安城中忽然起了變故,璃寬茶慌慌張張進來,指著外面說大事不妙了。她起身到廊上看,外面火光沖天,空中盤桓著絜鉤①、欽原②和其他不知名的怪鳥。俯眼觀城中,地上羅剎妖鬼橫行,百姓哭聲震天。這赫煌的帝都,不知何時變成了人間煉獄。
作者有話要說: ①絜鉤:狀如鳧而鼠尾,善登木,見則其國多疫。
②欽原:形狀像蜜蜂,大小像鴛鴦,蜇中鳥shòu鳥shòu會死,蜇中樹木樹木會枯掉。
第87章
驚天動地,來勢洶洶。雖然早就有預料,但真正面臨,也讓人不知所措。
璃寬茶問怎麼辦,「主上一時半刻恐怕回不來。」
業火在她眼裡凝成一個沉沉的環,她沒有答他,抽出劍騰身而起,在圍欄上輕一點,直撲人魔錯綜的城池。
殺,見妖魔便殺。她一生沒造過殺業,今天形勢所迫,已經不容她迴避了。
劍芒如風,chuī枯拉朽,撕裂皮ròu的鈍重過後,便是前所未有的暢快。她向佛,卻無法逃脫煞的本xing。以前一直壓抑,到現在不得不承認,其實她嗜血,聞見血腥便癲狂,控制都控制不住。
腕上金鋼圈嗡嗡震動,她揚手一拋,那金環在她頭頂光芒大盛。她戰鬥,她的法器也隨她的意願加入。火光之下黑暗深處,有它穿雲破霧一路橫掃,很快便伏屍滿地。那些不成氣候的妖鬼,不堪一擊。
可是殺不完啊,太多太多了。無方緊握住手裡的劍,一輪廝殺後茫然四顧,天地都被業火連接到了一起,看那些房舍是扭曲的,甚至倒置的。遠處有人在哭喊,一隻青面獠牙的羅剎抓住了他的手臂,輕而易舉撕下來,扔進嘴裡大嚼。血水順著嘴角滾落,和著血沫子和ròu屑,淋淋漓漓四下飛濺。她縱身刺穿羅剎的身體,收回劍時再奮力一揮,半張著嘴的鬼頭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到火堆旁,轟地燃燒起來。
璃寬茶在距離她十丈遠的地方拼殺,銀髮獵獵飛舞,胸前濺滿鮮血,但眼神似鐵,正戰得興起。這些日子憋屈壞了,難得遇上這麼好的機會,不發泄一下,人快被bī瘋了。飛來樓受金剛壓制,他們這些人最終都成了他的工具。不能反抗,怕遭天譴,可是不反抗,在他步步為營的算計里,最後只能毀滅。
仰頭看,金鋼圈回來了,停在她身前兀自轉動。她伸手把它戴回腕上,圈身被血染透了,用力擦拭,真奇怪,怎麼都擦不掉。風裡傳來悽厲的哭喊,她來不及細想,持劍疾馳過去。街道上妖魔正肆nüè,尖利的手爪,森森的犬牙……坊院早就沒有了往日的寧靜平和,有的是鮮血鋪路,和隨處可見的殘肢。
白准一心守護的萬家燈火,今晚全都寂滅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恐怕會對他的人生造成空前的打擊吧!
無方護夫心切,試圖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控制事態。她遏制不住煞氣,周身向外奔湧出紅色的暗流,金鋼圈染了血,也許污濁了,並沒有反噬她,反倒重新脫離出去,在她左右護衛,一圈一圈旋轉,保護她不受外敵奇襲。她大開殺戒,殺光了街頭的邪祟,也用光了所有力氣。手腳千斤重,累得抬不起來。劍首抵在地面用以借力,她撐著身子大口喘氣。汗水氤氳入眼,隱約見火光里一團青色的迷霧向她行來,她眯起眼努力看,是個持雙刀的人形。再走近些,才看清那人的臉,jīng細的五官,尖尖的耳廓,居然是瞿如。
她既驚且喜,向前走了幾步,「瞿如,你回來了……」
她不說話,歪著頭,眼神渙散,不知有沒有看見她。
她又叫了她兩聲,她泥塑木雕似的,已經喪失感知外界的能力了。
璃寬茶趕過來,看見一廂qíng願認定的心上人,哭得梨花帶雨。揉著心肝叫了聲小鳥,「你怎麼了?看看我,我是你的阿茶哥哥啊。」
當然瞿如從來沒有管他叫過哥哥,他是想渾水摸魚,趁她渾沌的時候給她豎立正確的人際關係,等魂魄歸體,別再對他非打即罵了。然而他扭曲事實,也沒能換回瞿如的反抗和辯白。她還是怔怔的樣子,面無表qíng,眼神空dòng,像個沒有思想的傀儡。
璃寬茶六神無主,「不對啊,鏡海上剛摘回來的小偶都不像她這樣。恐怕她的三魂七魄不齊全,各少了一樣。」
無論如何,能追回一點是一點。無方收劍正打算攝魄,見她抬手給了跑過身旁的人一刀,那人在他們震驚的注視下倒地,抽搐兩下沒了氣息。瞿如臉上終於露出猙獰的笑,她高舉起雙手,向天嘶嚎,刺耳的長嘯,引得大地劇烈震動起來。
腳下的土地像久旱的河chuáng,開始無盡guī裂,每一道裂fèng里都注滿了滾燙的岩漿。大地在顫抖,無方和璃寬勉qiáng站住,面對這樣的瞿如,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這魂魄不由她做主,背後自有cao控她的人,璃寬大喊大叫:「小鳥,你給老子回魂!娘的,你連你師父都敢打……」
可能那一聲喝,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齜起牙,眼裡jīng光四she,手中雙刀合二為一,瘋狂向他們襲來。
一切太快,快得他們招架不及。眼看刀尖bī近眉心,憑空出現一道身影橫亘在他們面前,雙掌並行推出真氣,轟地一聲巨響,把瞿如震出去五丈遠。
烈火中的令主眉眼如電,額角蓮紋向下盛開,和臂上佛印連成一片。他jīng赤上身,不似平時花枝招展,現在的他像個赫赫的戰神,連腦門上的犄角都顯得格外威嚴。
他說小鳥沒救了,只是給無方一個jiāo代,搭起藏臣箭滿滿拉了一弓。弓弦刮過銀色的護指,萬點流光集中在箭首,飛速向瞿如she去----真的是無力轉圜,這長安城已經成了這樣,如果不加阻止,城滅只是淺層的創傷,最終的目標,將會是無方。
他到此刻才恍然大悟,金剛打的是這麼狠毒的算盤。他利用瞿如和無方的關係,把戰火引到無方身上。這麼大的動靜,必定震動各路神佛,到時候上天降罪,萬劫不復。自己得不到,qíng願毀滅也不便宜別人,這萬萬年的修行錘鍊出這樣一副小肚jī腸,可悲可嘆。
後面的事,他顧不上了。他只知道傀儡被粉碎,cao縱她的人也難免傷筋動骨。藏臣是不周山gān戈台上殺傷力最大的神器,一旦動用,勝過千軍萬馬。
箭矢如細芒,倏地穿透瞿如的魂魄,她臉上的表qíng甚至沒有起變化。冷風嗖嗖透體而過,低頭看胸前破的窟窿,還沒等想明白,瞬間就燃燒起來,被綠色的火焰吞沒了。
靈魂沒有實質,不需要耗費多少時間,火起火滅,很快風過無痕。無方滿眼的淚,心如刀絞。瞿如跟了她好幾百年,最終竟然是這樣的結局。山珍海味沒有吃遍,魘都美男也無福消受,只因為錯愛了一個人,神魂俱滅了。
璃寬茶癱坐在地上,沒有力氣為他初次的真qíng悼念。看看身下的地面,逐漸恢復原狀,可惜小鳥不在了,她消失的地方不過留下一灘淺淺的印記,不去細看,甚至辨認不出來。
令主緊緊握住無方的手,害怕她怪罪,囁嚅著:「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向大明宮方向看,那光明宮的人,現在必然也不好受吧!
無方搖頭,「我都明白。」
忽然一隻青面獠牙的鬼怪從他背後竄出來,她駭然,曲起五指穿透了它的心臟……
再待定睛看,明明殺的是邪祟,可為什麼倒下去的居然是平民?她推開令主蹲身查驗,心漸漸涼下來。再轉頭環顧,沒有怪鳥、沒有羅剎、沒有妖鬼……只有滿地橫陳的百姓屍首,屍身完好,除了刀劍傷,並不像先前看見的那樣,手腳散落滿地。
「這是怎麼回事?」她扔了劍,無措地把手cha進發里撕扯。
空中圓光璀璨,把幽暗的天幕照成了白晝。令主明白過來,沒有說話,默默將她護在身後。
好一出幻境,饒是他,也沒能一眼堪破。原來瞿如作惡只是頭陣,最狠的在這裡等著他們。金剛為了這場表演真是煞費心機,修為折損了千千萬,只為引他們入局。無方殺的是手無寸鐵的百姓,罪過實在太大,他知道無力回天了。八方神佛的法相在天頂浮現,一張張慈眉善目的臉向下俯視,卻也像森羅殿,讓人恐慌絕望。
地平線的那頭,有人穿著袞冕,手持笏板,一步一步行來。行至面前,目光平靜如水,淡淡地打量他們。
「麒麟,你娶煞女在前,如今管束不嚴,招致生靈塗炭……」皇帝稟天的笏板直指向他,「你可知罪?」
令主嘴角噙著冷笑,頂天立地,「樞密金剛,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qíng極生妒,弄了這麼大一盤局,把上面的領導當槍使。但凡他們沒瞎,一定摁死你,你信不信?」
皇帝卻一哂,「你身為護國麒麟,和煞女糾纏不清已經犯了天條,就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了。」
確實,單是這一條,足夠他消受的了。可令主有話說,他向上拱手,「九天神佛在上,我生來黑,當初被貶梵行剎土,就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入世。在梵行占山為王期間,我抽菸吃ròu,欺凌弱小,壞事gān了不少,為什麼我這樣的也能被委派任務,我嚴重懷疑是不是上面的人事調度出了問題。反正我作威作福的時候,沒有人告訴我不能成親,我的第一門親事還是樞密金剛保的媒。後來未婚妻跟人跑了,我自己踅摸了個娘子,我和艷無方的婚事蓮師也知道,既然他沒有出面阻止,我怎麼不能娶我娘子?」
躲在人後的蓮師忽然被點名,嚇了一跳,沒想到白准走投無路了還不忘坑他。不過既然為了參加這次公審提前出關,好歹要替他們說上幾句話。
他清了清嗓子,因為果位很高,比較有發言權,兩指並起來向下一指,「眾生皆有因緣,麒麟與煞,本就相剋,然麒麟又可化解煞氣,引煞女回歸正途……諸位看,緣生緣滅,就是這麼奇妙。本座不阻止,是尊佛教誨。彼時比丘常修梵行,清淨離yù,但遇上一女子後貪戀不舍,佛乃遂其所願,准他成婚----緣分來了沒辦法,這點樞密尊者應當深有體會。佛言:我於爾時為彼女yù暫起悲心,即得超越十百千劫生死之苦。麒麟與煞,如何不能成婚?眾生皆平等,我們不能搞種族歧視那一套,諸佛說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