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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3:19:18 作者: 寒鴉/梅八叉
「庚大人。」他看到庚昏曉的時候,眼睛還有些紅腫,可是依舊溫和的緩緩作揖行禮。
「掌印有何事?」庚昏曉問他。
「庚大人身為戶科給事中,屢次參奏稅收、鹽礦貪墨之事。除去內監相關貪污之人,還參奏過戶部諸位侍郎、郎中。不僅如此,您還曾上本彈劾過工部尚書於閭丘、戶部尚書於睿誠、刑部尚書嚴吉帆。」
「沒錯。」庚昏曉道,「內監貪墨之人皆下獄。而內閣六部因證據不足,某人言輕微,多年未有結果。」
傅元青將懷中的漆木匣子雙手呈上。
「這是……」
「不知道大人,是否還有心再為正義一戰?」傅元青問。
*
庚昏曉率六科廊及朝中近百官員參奏內閣首付、工部尚書於閭丘,內閣閣臣、戶部尚書於睿誠、刑部尚書嚴吉帆密謀毒殺先帝,妄圖保持朝政,在本朝結黨營私、沆瀣一氣,貪墨巨額國帑、吞占民田之數十項大罪。
人證、口供、物證具有。
滔天大罪,震驚朝野。
曾經風光無限的於家頓時傾覆。
於閭丘夫子鋃鐺下獄,更有牽扯兩京一十三省眾多官員,朝廷風雲變幻,一時惹人驚懼不安。
*
六月十三,大暑。
陽光不再討人喜歡,炎熱的讓地面都升騰起蒸氣。
密不透風的詔獄裡更顯悶熱,血腥味、污穢味、還有潮濕的腐爛稻草味讓人喘不過氣,獄卒都來巡視的少了。
於睿誠身戴鐐銬、腳穿鐵鞋,半靠在柵欄木上小憩。
他聽見遠處有大門打開的聲音,接著有人站定在他的牢門外。那腳步聲他熟悉的很,遂睜開眼睛去看。
傅元青站在柵欄外,獄卒正在打開牢門上的鎖。
他低頭邁入牢房,平揖道:「通達。」
「不叫我小閣老了?」於睿誠笑了笑,「傅掌印是來看曾經的朝中一品大員如何落魄的嗎?」
傅元青看著他道:「通達讓獄卒傳話說此間甚熱,忍耐不住數次昏厥,我已經派人送了冰桶過來,應有緩解。」
「假慈悲。」於睿誠譏諷他。
這裡悶熱,傅元青額頭已經有些汗珠,他低聲道:「既然問題已解,我便走了。」
他轉身要走。
「等等!」
於睿誠站了起來,問他:「你不問問我為什麼?為什麼做這些事?為什麼要毒殺心閒?」
傅元青輕輕嘆息了一聲。
「十三年來,你偽裝的太好,又與我有安葬母姐的恩情,我並未細想。這些日子,回憶種種已經明了。」他道,「先帝雖然體弱,可對政局頗有見地,未曾繼位時便同你論道,要改革朝廷。你怎麼能允許這般不好操控的皇帝在位?只要先帝殯天,小皇帝無依無靠只能仰仗內閣,自然你說什麼是什麼。」
他緩緩轉身看於睿誠。
溫潤如玉的他已帶了薄怒。
「這些年來,因我的存在,阻攔了你們在朝中專斷獨行,為我設下多少死局?爭皇后之位,爭朝中京察,爭恩選名額。在民間設東鄉講壇,又慫恿衡志業煽動士林。剷除異己,結黨營私,以國帑中飽私囊。光是最近與通達牽連達官顯貴抄家所獲巨額金銀,可抵舉國賦稅三年!」
「通達,我不明白。我確實想不明白。你大逆弒君,扶持黨羽,貪墨巨款,所做何為?」傅元青質問他,「你忘了當年我們曾經所有的高談論闊嗎?你忘了我們要為民卒社稷赴死的初心嗎?你是怎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每日喝下金剛粉,一點點的死去?又是怎麼在享受贓款帶來的奢華生活而不覺得愧疚的?!」
「初心?社稷?」於睿誠只覺得好笑,「我於家自袁州分宜發家,家中光是族親便有五萬人,拿什麼養活這些人?還有父親的學生,我的學生,還有那些個拜倒在門下的幕僚、官員……我於家為大端朝付出無數心血,為趙家江山殫精竭慮。得到了什麼?」
「我父親,內閣首輔、皇極殿大學士、工部尚書,正一品大員,一個月八十七石祿米。我,內閣輔臣、中極殿大學士,戶部尚書,從一品大員,一個月七十二石祿米。這樣菲薄的俸祿,維持府內運作尚且捉襟見肘,我又靠什麼養活族親五萬?我靠什麼維護於家世代榮耀?」
「是君子文心?」他問。
「是禮法道義?」他又問。
「還是你所謂的天道公理?!」
他站了起來,仰天大笑:「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是錢,是無數的錢,是金山銀山!是權力,是一呼百應,是敬畏匍匐!」然後他收了笑聲,冷冰冰的看著傅元青,「你這種連身籍都沒有的閹人,怎麼懂我的苦衷?」
「天下淒涼悲苦之人太多,與他們的卑微渴求比起來,你所謂的苦衷,更像是藉口。」傅元青輕嘆,「太可惜了。」
「你說什麼?」
「錢也好,權也好。這些世俗之物,原本並不存在。不過是為了讓世人有所爭有所圖而捏造出來的虛幻。」傅元青道,「我以為我們志同道合,原來你竟一直樂在其中,心甘情願作繭自縛。」
他又搖頭:「太可惜了。」
於睿誠被他的態度激怒了:「傅元青,你是在嘲諷我嗎?你難道比我好的了多少?你就算下半輩子標榜正義,只要你還是閹人,還在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上,你就是佞幸!就是霍亂朝政的奸賊!那些個因你而活得更好的販夫走卒永遠不知道是你讓他們能多賺幾錢銀子,多喝一口稀飯。他們還會在茶餘飯後議論你,唾罵你,從說書先生那兒聽到誣衊你的段子。你秉持所謂的道,總有後悔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