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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3:19:18 作者: 寒鴉/梅八叉
百里時嘆息一聲,抱拳道:「如今時局紛亂,要保重的是掌印您。」
傅元青溫和的笑了笑,便讓德寶安排人送百里時出宮。
此時天色已逐漸暗淡。
夕陽的餘輝被逐漸收攏。
養心殿的屋檐下掛上了新點的宮燈,在暴雨後的風中搖曳。
從會極門方向隱約傳來零星半點的哭喊和拍門聲。
「錢宗甫在詔獄怎麼樣?」他開口問。
「自侯興海一案關聯到他,並被咱們從南京帶回北鎮撫司已經三個多月了。他顯得很鎮定。衡志業死也沒讓他有半分慌亂。」曹半安道。
「不慌亂是假的。十五年前他陸陸續續給文選司郎中塞了有小十萬兩白銀,這一筆巨款的往來交易被侯興海記錄在帳本里,成了鐵證。這麼大金額的巨款,他一個小小的郎中從何而來?是什麼人資助他成為先帝身側的御醫?」
這樣的舊事,一旦翻起來,下面便是駭人聽聞的真相。
傅元青看著會極門方向,面容沉靜下來,他下定了決心,對在旁邊恭候的曹半安道:「你寫封密令給賴立群,告訴他準備提審錢宗甫。」
「是。」曹半安躬身應道。
「方涇。」
「乾爹,兒子在。」方涇道。
「你帶密令去北鎮撫司。」傅元青道,「錢宗甫一案,由你親自主審。」
方涇抬頭看傅元青,得到了肯定的眼神,他抱拳答道:「乾爹,兒子明白。兒子一定把錢宗甫審得清清楚楚,乾乾淨淨。」
等了許久……
巨浪即將掀起。
也到了必須要掀起來的時候。
*
方涇拿了密令,從北安門出皇城,身邊孔尚跟著他,瞧見他面色嚴峻,忍不住問:「廠公,咱們都知道幕後是哪些弄權的大臣,咱們背後可是有皇帝撐腰,不合心意的乾脆抓了唄?之前對仁壽宮蕙蘭姑姑不就是抓了塞麻袋裡打嗎?」
「糊塗,能一樣嗎?」方涇瞪他一眼,「大端朝的朝廷跟仁壽宮能比。你說我們抓誰?內閣首輔於閭丘?刑部尚書嚴吉帆?都察院總憲喻懷慕?翰林院掌院鄧譞?國子監祭酒周博榮?還有誰……六科廊的各位給事中嗎?」
「呃……」孔尚怔了怔,「好像不行?」
「什麼叫好像不行,根本不行!」方涇道,「我剛入司禮監拜老祖宗做乾爹的時候問過跟你一樣的蠢話,你猜老祖宗怎麼說?」
「怎麼說?」
「老祖宗說了四個字,為政在人。」
孔尚似懂非懂。
「為政在人,選賢與能。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方涇說,「這是孔夫子的話。意思就是說以禮治國,以仁治國。你看我說的這些人,都身居朝廷要職,都是個頂個兒的重臣。陛下若隨隨便便抓了殺了,下面滿朝臣子們、天下民眾是不是心寒,心寒了誰還會好好辦事兒啊。人心散了,國家還有嗎?況且無憑無據就殺人那是暴政,是昏庸的作為。你瞧瞧商紂王,有好下場嗎?所以老祖宗才讓咱們東廠少用酷刑。」
「而且我跟你說,老祖宗把天下百姓放得最靠前了。朝局動盪,吃苦的還是平頭百姓啊。是不是?」
「哦……」孔尚恍然大悟,「我懂了。所以咱們這次去北鎮撫司提審人,是不是得溫和一點兒,徐徐善誘——」
「你是不是蠢?五大三粗的肚子裡沒點兒乾貨!」方涇又罵他,「老祖宗說讓我主審,那意思就是該怎麼審怎麼審!」
「那屬下不懂了,又要施仁義,又要用酷刑的……」
「這個我懂。」方涇臉色有些陰沉,輕笑了一聲,「這個叫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真有違法亂紀的行徑,便讓他們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也來不及。」
*
少帝醒來,是在第二日清晨。
天已漸漸亮了。
從他躺著的地方,可以看到床邊趴在龍榻旁的傅元青。他的阿父睡得熟了,髮髻有些散亂。少帝摸了摸他的臉頰,傅元青便從夢中緩緩轉醒。
「陳景……」他似乎還有些睡意,朦朧的喚了一聲。
少帝渾身一僵。
「你叫錯人了。」他有些僵硬的回答,已下榻,隨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陳景。」可是迎接他的是傅元青篤定的聲音。
「你——!你看清楚我是誰?」
「陳景。」傅元青又道。
陳景二字猶如鋒利的刺,扎得少帝心口更痛,他臉色頓時鐵青,轉身便走。
傅元青依舊抓著他的衣襟,被他這一動作,猛拽著眼瞅便要落在了地上。可少帝比他更快,一把扶住了他。
「陳景。」
「朕不是陳景!」
就在這一刻,傅元青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他毫不猶豫扯開了少帝胸前的衣襟,左胸前那塊兒地方,有深紅色的一縷血跡從紗布滲透出來。
少帝一怔,妄圖遮掩:「傅元青,你好大膽子!」
傅元青道:「讓我看一眼。」
他沒有尊稱他做陛下。
也沒有自稱為奴婢。
「讓我看一眼。」他又說。
少帝不由自主的因為他的話而猶豫了一下,接著便遲了,傅元青毫不猶豫的扯開了他的衣襟,少帝龍軀袒露。傅元青的眼神看向他的左胸。
只一眼,忍了一整夜的淚,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