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2023-10-02 13:18:38 作者: 九紫
熱水袋的溫度像是透過她的腳心暖到了心裡。
洗完澡後李拾光躺在床上,望著頭頂灰濛濛的天花板還有些不真實,她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夢是幻。
就在昨天,她終於和謝成堂離婚,結束了這快二十年的糾纏,拿到離婚證書那一刻她仿佛解脫了一般,當年轟轟烈烈仿佛丟下全世界也要在一起的愛情,到頭來不過一場笑話。
她以為自己會憤怒,會悲傷,然而真當一切結束,拿到離婚證的那一刻,她心中湧起的居然都是濃濃的後悔和遺憾,還有對父母的愧疚和心疼。
一直不願意面對,一直告訴自己不悔,其實她早就悔了。
在渴望地望著大學校園裡那些青春洋溢的面孔時悔了,在因為沒有學歷只能從社會底層一點一點辛苦拼搏時悔了,在看到父母滿頭白髮和深深的皺紋時悔了,在面對謝成堂外面女人帶著孩子找她談判時的悔了,在沒日沒夜躺在病床上感受這世上最大惡意時悔了。
她早就悔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李媽媽拿了一塊烤紅薯進來,放在桌上:「知道你愛吃,你爸特意給你烤的。」
李拾年坐起身,「媽,你們自己吃。」
李媽媽坐到她床邊,剝著紅薯皮。
「媽,你到被窩裡來。」李拾光被子還沒掀開,就被李媽媽按住,「我不冷,你躺著,別灌了風得感冒了。」她關切地看著李拾光的臉,輕聲問:「臉還疼不疼?」
李拾光搖搖頭:「不疼了。」
「你爸也真是的,下這麼重的手。」李媽媽心疼地說:「唉,他也是為你好,你不知道,你爸啊,已經好些天晚上睡不著覺,每天晚上翻來覆去嘆氣到夜裡兩三點。」
李拾光心裡揪緊:「媽,以後不會了,我一定好好念書,不讓你們操心。」
「哪能不操心啊。」李媽媽聲音柔和,「你哥是男孩子,我們還不操心,就操心你。」她說,「我們就希望你好好念書考大學,將來考個公務員回來吃皇糧,或者當個老師,我們也就滿足了。」
「媽……」
李媽媽抹著眼淚,「你從小成績好,你爸爸不知道多為你驕傲,他一輩子的願望就是你們能考個大學。」
李拾年最受不了的就父母的嘆息和眼淚,母親的眼淚像一座座巨石落在她心口,巨大的悔意和愧疚將她淹沒,她痛恨自己當年的不懂事,痛恨自己為什麼那麼狠心,十年,整整十年未歸,十年沒有消息,幾乎讓父母操碎了心。
即使回來後,和謝成堂之間的感情糾葛和無子依然讓父母沒有一天不在為她嘆息。
原本,她是有孩子的。
第2章
十八歲,懵懵懂懂的有了孩子,兩個人自己都還是孩子呢,李拾光更是什麼都不懂,什麼避孕,什麼安全套,在缺少生理課程資訊又不發達的年代,她連安全套都沒有見過。
在她還不知道有這個孩子時,這個孩子就已經因為她勞累過度而失去了。
想到那個無緣的孩子,李拾光痛的指甲都掐進了掌心裡,心臟倏地縮緊。
「媽,我聽話,我現在就去看書,我再也不和他見面了,你們別擔心。」她緊緊抱著母親,眼淚瞬間打濕李母單薄的肩膀。
她恨謝成堂,更恨她自己。
「知道聽話就好。」李母嘆息一聲。
等她出去後,李拾光縮在被窩裡失聲痛哭,難以自持。
她恨自己當年為什麼會因為一個男人離開自己的家,離開父母,恨自己為什麼那麼傻不知道好好愛自己,對一個男人比對自己父母家人還要好,從而失去自己第一個孩子,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小心點再小心點。
李父李母站在李拾光的房門外,聽著女兒的慟哭,只覺得心痛的都揪起來了。
李母以為女兒是不舍的和謝成堂分手,才如此傷心。
兩人回到房間之後,李母猶豫了半響開口:「飛飛要是真捨不得那人,就讓他們家來提親吧,先訂婚,飛飛過年就十八歲了,我十八歲也和你定親了。」
「訂什麼婚?」李父一下子就火了:「謝家那小子是什麼人你不知道?那就是個混混!」
李母嘆了口氣:「飛飛喜歡能怎麼辦?」想到女兒悲慟壓抑的哭聲,李母覺得自己心都快碎了。
「她懂什麼叫喜歡?我看她就是鬼迷心竅被謝家那小子給哄了。」李父越說越火大,「你看看她那成績,自從和那小子在一起後,成績一落千丈。」他警告李母:「我告訴你,你可別在她面前說些有的沒的,她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念書考大學,只要考上大學,什麼好小伙兒沒有?哪個不比謝家那混混好?一個高中生,整天不念書,在外面鬼混,打架,我看他遲早要進去吃牢飯!」
原本李父不會說如此惡毒的話,只是對於帶壞自己女兒的謝成堂,李父是深惡痛絕,即使前世過了十幾年,李父依然對謝成堂沒有好臉色,尤其是知道他在外面還鬼混的時候,恨不得見一次打一次。
李母睜著眼睛一直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李父也翻來覆去睡不著,兩人只要想到女兒剛才壓抑的哭聲,就心痛如絞。
李拾光哭的呼吸急促眼前發黑耳中嗡嗡一片。
前世再苦再難再痛再悔她都沒有哭過,此時回到家中,面對父母無私的關懷,她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壓抑許久的委屈。
到底不是小孩子,有著成年人的理智。在自己呼吸急促後,她就立刻調整呼吸,讓自己從悲憤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出來,之後還有心情起床打了盆冷水,給自己洗了把臉。
冰冷的涼水刺激著皮膚,讓她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她已經重生了,回到了一切錯誤都還沒開始的十七歲。過去的一切權當是做了一場噩夢,現在要做的就是過好眼前的生活,讓錯誤停止。
李父李母都聽到女兒在外面輕微的叮叮噹噹的聲音,即使她動作放的再輕,一直在注意女兒動靜的夫婦倆依然能聽到隔壁客廳的動靜,等動靜消失後,夫妻倆才吁了口氣。
不哭了就好。
洗完臉塗了護膚霜的李拾光坐在簡陋的書桌前,打開昏黃的檯燈,翻開書桌上做滿筆記的課本。
課本上很多知識她已經忘了,即使後來她自考拿到本科學歷,又因為公司需要學了外語,也過了好幾年。
好在她記性不錯。
一九九二年高考是三加四,語數外政物化生。
雖然和謝成堂私奔去了省城打工,可她內心依然心虛不安,離距高考時間越近她越是惶恐,大約那時候她知道自己是錯的,卻不願回頭。
高考那幾天她跟失了魂一樣,沒心情做事,幾乎日日往附近的高中跑,看著他們考完試從考場出來,後來考題出來,她還特地從考完的學生手中借來用來估分的考題,背著謝成堂悄悄地將題目都抄了一遍,自己偷偷的將考題做完,再一題一題的對答案,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心裡好受一點,讓自己不再那麼心虛愧悔。
後來她和謝成堂輾轉很多地方,從地下室到出租房,從商品房到別墅,這些考題一直都被她壓在行李深處,從未扔掉,尤其是每次路過一座座大學門口,望著裡面的莘莘學子時,她便要回去將那份考卷拿出來,濃濃的悔意如cháo水般將她淹沒。
那幾乎成為她的執念,讓她今後歲月中,無數次夢到自己坐在考場上,卻一道題做不出來,或是遲到沒趕上考試。
也是這股執念,讓她在床上難捱的那段時間裡,還自學參加了成人高考。
幾本高中書籍全部整整齊齊的碼在柜子里,一邊是書本,一邊是筆記。
她先翻開高一語文課本,像打開了記憶魔盒,很多已經模糊的記憶瞬間涌回了腦海,她看的半點都不費力。
冬季的夜晚實在太冷,她受不住的鑽回被窩裡,打著手電筒看書。不知不覺就到了夜裡十二點,堂屋的座鐘噹噹當的敲響了十二聲。
李爸爸到底是放心不下,悄悄地掀了點被子,輕手輕腳的起床,替李母掖好被子,打開房間門,看到對面窗戶燈光依然亮著,映著女兒低頭認真的剪影。
夜裡不知什麼時候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李媽媽起床看外面有沒有要收的衣服或其它物品,伸手一摸床邊,身邊的人並不在。
她穿上外套,拿上李父的棉大衣,走到客廳,將大衣披在李父身上。
初冬季節,李父身上早已冰涼。
李母推了推他:「快去睡吧,我去看看飛飛。」
李父不放心地踟躕著:「你去看看她,我去給她做碗糖水蛋。」
李母點點頭,輕輕推開李拾光的房門。
老房子的房門是木頭的,有個高高的木頭門檻,推門的時候,木頭門和卡扣之間會發出吱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