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玥13

2023-10-02 12:41:13 作者: 白小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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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目:《春夕酒醒》

    鬱郁園中女,婷婷而艷絕。

    她生來便是大家閨秀,父母心頭寶貝。

    鬢飾步搖,額點梅花,絲衣綢履,閒時撫音弄琴,興起弄翰戲墨,然後坐於閨中,等待心儀郎君上門提親。

    他是個書生,雖有傲骨,卻是窮酸,不得志。

    青衫布鞋,賣畫衍生。

    千金小姐與窮酸書生,故事便是如此庸俗。

    那年桃花燦爛,遍地嫣然,也就那年,她在祈求因緣的萬福寺里遇到了讓自己醉心目眩的他。

    那日,他畫圖而成,心中興喜,手執桃花圖匆忙而行,撞到了正於園中賞花的她。手中捲圖撞落在地,圖展,桃花躍圖而出正入她眼,落紅飛絮漫天春景,煙迷翠黛暮靄濃密。

    他見撞到大家小姐,臉現慌樣作揖道歉,「是小生魯蠻,還請小姐莫要怪罪。」

    她不惱怒,反而蹲身拾起畫圖而贊,「絮起風中,花笑留人夢,果真是春意到桃花也鬧。」

    他愕然呆於那裡,不想這小姐卻是沒一點小姐脾氣,反精通辭賦。半響不接話,卻是聽得她輕笑,「你撞到我,我還未惱你,你怎就痴傻了?」

    窘極,他再作一揖道歉,「是小生不懂禮數。」

    見他如此模樣,她掩嘴笑得更為歡快。

    他紅著臉又厚顏請她為此桃花圖提首厥詞。

    略略一想,她點首答應。身邊丫鬟勸道,「小姐,老爺要我們早點回去的。」她並不理會,反而吩咐丫鬟去拿筆墨。丫鬟瞧書生一眼,哼著走掉,口中小聲而念,一個窮酸書生,還敢叫我們小姐寫詞……

    丫鬟罵罵咧咧而走,她卻是笑盈盈對他道,「我要是為公子提了厥詞,那公子那桃花圖是否要贈於我了?」

    原來這小姐好生無賴。他如是想著,露出難言之色,「這……」

    「小女子詞義拙劣,只可自怡悅,不堪持增君啊。」她不疾不徐開口,僅僅一句,就讓他點了首,「好詞千金難求,若小姐不嫌棄小生的畫,小姐就儘管拿去吧。」

    含笑望他一眼,她提筆一書,雋秀楷體傾瀉而下:絮起風中,花笑留人夢,……

    如此一首,便是百劫難返。

    佳人錦瑟,才子華年,兩人年相若,意相投。於是,兩根心弦撥動『情意』二字,一對壁人惹相思。

    花落之時,他在百般思量之下,上門求親。

    她爹茶盞一砸,擰客出門,「提親之人踏破我府外門檻,我又怎會嫁女兒於你這種窮酸秀才。」

    一身傲骨是他唯一財富,如此受辱自是不甘心,一個狠心,他書信於她決裂:你與我身份懸殊,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她抖著雙手看那張由丫鬟帶來的信函,心口驀然一痛,淚珠滾滾落下。

    如此分離愁緒,別是一番滋味於二人心頭。

    因情成痴,因痴成狂,她枕邊的淚痕日日而見。

    兩朵隔牆之花,咫尺近隔,相思刻骨。

    愁如織,情如芳草,越長越濃,她日日書信,春愁滿紙無多句,句句句中多為君,讓丫鬟帶信卻不再見到那人的回信。

    愁思成團,她相思成病,丫鬟再看不下去,紅著雙眼跑到那人家裡求那人,「我家小姐從未如此傷心過,她要我跟你說,身子弱她可以磨,脾氣嬌可以改。她只願一世相隨於你,再無其他……」

    他皓齒緊咬下唇,卻是不答應。「你還是回去好生照顧你家小姐吧。」袖子一甩,他下了逐客令。

    「求求你舒公子,不要如此對我小姐,她若再這樣下去,必定會死的……求求你,哪怕看一眼也好……」丫鬟緊拽他的衣袖,竟是伏身跪地磕頭。

    衣待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情深至此,心何以堪。

    終究是有心有情之人,如何說放下就放下。於是二人決定,攜手遠走高飛。

    初秋深夜,月如鏡新磨。

    她無心欣賞,手提包袱從後門而出。

    丫鬟哭哭念念,「小姐,出了此門,以後便好生自己照顧自己。」

    眼淚成串而下,她跪門檻外,隔牆三叩拜別父母,「幽若不孝,此次一去,爹娘便當沒生過如此女兒。」

    他扶她而起,對天起誓,「舒文笙日後若負幽若此番心意,定遭天塹。」

    二人攜手,連夜往渡頭而行。

    才行不久,身後燈籠火把如星列,卻是家丁一一追跑而來。

    見嚴父,她伏地而倒,哭道,「若是不成全,寧可一死而矣。」

    他亦跪地請求,「文笙願再上京考取功名,待功成名就之時,再來迎娶此女子。」

    嚴父低嘆一聲,定下最後期限,「若是三年還未中,吾女將嫁他人。」

    十里亭中,她擺酒而送,持觴之時,淚若斷珠,沉沉滾落,「每年桃花開時,我會於這亭中等你白馬紅裳金榜題名而來。」

    他心中如噎,咽噎點首,「桃花薰香時節,我定會歸來。」

    吟唱一曲《送別》,便是守著誓言,別離。

    那年,她正好十七。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那年,他一身白衫攜帶她滿心的期待而去。

    秋殘冬來,白雪滿園,清寒入骨,她獨立小樓遠望,無心觀雪,心中所期之事便是桃花紛揚時節。

    思思念念,殘梅散盡,桃花已開。

    她歡喜奔去,惆悵而歸。

    相等三年,年年敗興而返。

    風吹柳絮,落花紛紛,任憑思緒蔓延,滿紙憂傷卻無處而寄。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家。又是一年擁紅倚翠時節。

    丫鬟嫣然展笑而來,「小姐,小姐,舒公子狀元及第。」

    她喜上眉梢,打扮妥帖,欲提裙奔往亭中等候,路過大堂時,被父親叫住。男子一臉憤色,拍桌而吼,「那人早已被招為駙馬,許定親期了,虧了你為她浪費三年光華。」

    如此晴天霹靂,自是不信。托人打聽,那人消息未到,聖旨已昭告天下:月圓之時,礫岩公主嫁於新科狀元舒文笙,大攝天下。

    月圓之夜,城中錦燈高掛,人人舉杯,普天同喜。

    心上百般滋味,酒未飲,淚已滿眶,她悲極而笑,「啼鳥不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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