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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8:40 作者: 秋李子
    不是最好的?珍兒停下腳步:「最好的怎麼不給我們?」老闆娘愣了下才道:「奶奶來的遲了一些,那最好的房已被人包了,就在隔壁,也是個從南京來的客商包的。」

    說話時候,已經進到房裡,劉如蘊舉目一瞧,見這房頂上牆上都用雪白的紙糊的乾乾淨淨,地下鋪的是木地板,倒不像自己家裡是水磨的青磚,床帳等物都擺設的乾淨,笑著對珍兒道:「就這個也好,橫豎我們在這裡待不了幾天,就要尋船去成都。」

    老闆娘聽到劉如蘊這樣說,心好歹才落了下來,麻利的倒上茶,笑著道:「奶奶怎不在武昌多留幾日,武昌可是個大碼頭,四面八方的貨物都有,多住幾日,也好尋個好些的船去成都。」

    劉如蘊聽了老闆娘的話,也有些心動,珍兒已經小聲在劉如蘊耳邊說:「姑娘,我們不如就多留幾日,聽的這裡有許多好景致。」劉如蘊點了點頭,老闆娘見劉如蘊答應了,喜的連肥肉里都是笑,笑嘻嘻道:「奶奶就先歇歇,老婦人去廚下命人整治些小菜上來。」

    小婉端著熱水進來,伺候劉如蘊梳洗過了,劉如蘊這才躺下歇息,終於能走出來了,未來的路要怎麼走,劉如蘊自己也不曉得,唯一知道的,就是日後去什麼地方,可都不能帶那麼多的人了,想到這裡,劉如蘊睜開眼看了看這床帳,只怕以後這些床帳都不能用了,就要過上像燕娥說的,風餐露宿的日子了。

    劉如蘊翻了個身,這有什麼好怕呢?燕娥比自己小那麼多,都過了過來,自己又怕什麼呢?想到這裡,又是一陣安心,閉眼睡了過去。

    還沒睡下去一會,就被人搖醒了,劉如蘊還當是天亮了,睜開眼睛一看是陳媽媽,桌上還點了一盞燈,劉如蘊沒看見陳媽媽一臉的興奮,被她叫醒,未免有些不高興的道:「媽媽,這才剛掌上燈,我還要睡。」

    陳媽媽把她拉了起來:「姑娘,快別睡了,起來吃些東西才睡。」劉如蘊身上的被子被她掀開,身上覺得涼,搓了搓手道:「媽媽,我不餓,還是睡睡。」陳媽媽把她按到桌子跟前坐下,塞給她一雙筷子:「還是吃一些。」

    劉如蘊拿著筷子,沒精打采的在碗上撿著東西,這武昌的口味讓劉如蘊覺得沒什麼可吃的,見一個碗裡有紅紅的東西煞是可愛,順手撿了放到嘴裡,一股辣味直衝鼻子,嗆的劉如蘊咳嗽連連,陳媽媽忙給她倒了杯茶,半天劉如蘊才覺得好些。

    索性把碗筷一推,起身道:「這也沒什麼可吃的,媽媽,明日你去市上買些東西回來自己做吧。」陳媽媽應了,想起剛才見到的,忙對劉如蘊道:「姑娘,你可知旁邊那個院子住的是誰?」

    劉如蘊被剛才那個東西辣的連瞌睡都沒有了,聽到這話,見陳媽媽臉上還是一臉的興奮,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這陳媽媽,走到哪裡都喜打聽這些,陳媽媽見劉如蘊不感興趣,還是走到她面前道:「姑娘,是熟人啊,就是南京王家的王二爺。」王二爺?劉如蘊皺了皺眉,他怎麼也會在武昌,還和自己住進了一家客棧?

    不過事有湊巧也是有的,依舊躺了回去:「他住在隔壁就住在隔壁,有什麼好知道的,我要歇息了。」陳媽媽見劉如蘊這個樣子,只得收拾了飯菜出去,嘴裡還嘀咕:「難道這不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嗎?」

    劉如蘊的眼皮眨了一下,只當做沒聽到,陳媽媽說了那句話,還等了一等,見劉如蘊睡著不理,收拾了傢伙出去。

    聽到她關門的聲音,劉如蘊才睜開眼睛,這個陳媽媽,如果自己不是裝睡,不知道她會嘮叨到什麼時候,劉如蘊翻個身,又打算閉眼睡覺,只是方醒,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披衣坐起,到窗前桌下,想寫些什麼,找了一會才想起這是在客棧,筆墨這些都收在行李裡面,此時已是深夜,再喊她們起來也是勞師動眾的,隨即做罷。

    不過怎麼都睡不著的人,就算再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劉如蘊又躺了一會,看外面月色正明,悄悄披衣出去,院中有一張石桌,劉如蘊坐在凳上,舒頭望月,這武昌的月亮和松江的,和南京的都毫無分別。

    假如,劉如蘊突然想到,在這裡也是這些人,去別的地方也是這些人,那麼離開這個地方到另外的地方去,又有什麼區別?拋開他們,就要拋開自己所有的一切,劉如蘊緊緊咬住下唇,自己有這個勇氣嗎?

    而不拋開?劉如蘊嘲諷的笑笑,看陳媽媽的樣子,是非要跟著自己,成日家在自己面前嘮叨,嘮叨到符合陳媽媽所認為的一切,重新嫁人,在一個宅院裡過完這一輩子,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平靜過了這一世她才不肯嘮叨。

    劉如蘊嘆氣,陳媽媽怎麼還不肯死心,都兩年了,什麼都不一樣了,難道是自己當日在酒席上說的那句,我錯了,讓陳媽媽會錯了意?

    劉如蘊左思右想,漸漸困意涌了上來,打個哈欠,索性進房去睡。進房之前,她抬頭又看了眼月亮,月色如水,溫柔的照在自己身上,劉如蘊輕輕一笑,今日的劉如蘊早不是在閨中時的女子,自然也肯接受那未知的路,相同的路不會再走第二次了。

    劉如蘊抬頭看時,牆頭有個人往下縮了一下,還當自己被她發現,當做登徒子可不好了,見劉如蘊並沒發現自己,這才又往裡面看,上房裡的燈滅了,連窗口都沒有劉如蘊的影子了,男子這才從梯子上下來,這個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孤傲不羈,行動卻又是大家閨秀的做派。

    不對,男子輕輕搖頭,大家閨秀是不會肯主動下堂求去了,男子家納妾,總是常事,又有幾個女人肯為了男子納妾而主動求去,不肯和人共事一夫?

    「慕瞻,怎麼一個人坐在梯子裡發愣?」房門打開,一個男的伸著懶腰出來,剛打了個哈欠,就看見王二爺坐在梯子那裡發愣,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笑著問他。

    王慕瞻,就是王二爺,聽到有人問話,總不能告訴別人,自己方才是登徒子的做派,用梯子登高去望別的女子。

    只是笑著起身:「子亮,我不過見月色正好,出來望望。」男子是王慕瞻的好友柳子亮,笑著點頭道:「今夜月色太亮,攪的人睡不安穩,慕瞻是在想什麼?難道是想尋個怎樣的如花美眷,好操持家務?」

    柳子亮成親已久,家有賢妻,溫柔美貌不吃醋,成親七年來,除生了兩子一女之外,還主動為他連納兩妾,柳子亮出門應酬時候,花街柳巷也曾流連過,三奶奶不吃醋,那些妾們自然也乖乖聽話,柳三奶奶立時成了武昌城內賢妻的頭挑,有一等酸腐才子,還寫下無數的詩來稱讚柳三奶奶,稱這樣的女子才是婦人中的典範,值得旌表的。

    王慕瞻聽了這話,笑道:「如花美眷?子亮,你家裡有嬌妻美妾,武昌城裡誰不說你享的是無邊艷福,怎麼還肯流連在我這裡,留嫂子們在家獨守空房?」無邊艷福?柳子亮唇邊露出一絲苦笑,沒有接話。

    王慕瞻自然是沒看見他的苦笑,月色這麼好,不由笑著對他道:「索性再拿瓶酒來,對月飲酒,我們也是許久沒這樣共飲談話了。」柳子亮點頭:「也是,連日應酬,那些jì子的脂粉味,熏的連酒味都品不出來了。」王慕瞻聽到這話,用手拍拍柳子亮的胸口:「這不是子亮所好?」

    柳子亮又只是笑笑,看著王慕瞻進屋去拿酒,今晚的月色實在太好,柳子亮想起一些事情,不由嘆氣。王慕瞻已經把酒拿出來,遞給柳子亮,笑道:「你還說我,你不也一樣坐在這裡看月?」柳子亮接過酒,喝了一口,突然嘆道:「婦人家太賢惠了,實在不好。」

    王慕瞻把湊到嘴邊的酒瓶又拿了下來,看了眼柳子亮:「怎麼,賢惠不好,難道你要娶個母老虎回家,日日在床頭嘶吼,不許你納妾,連多看一眼別的女人都不行?」柳子亮大口喝了幾口酒才道:「慕瞻,原先我總以為,娶個這樣的賢惠婦人,實在是我的福氣,現在才知道,不是。」

    接著又是幾大口酒灌下去,王慕瞻聽他這話,有些奇怪,側頭看了他一眼,柳子亮的面上已經染上了酒醉的紅色,只聽到他繼續自言自語:「無邊艷福,我情願她似旁的女人一樣,聽到我納妾,就吃醋撒潑,而不是永遠笑著對我說,夫君做的事情,自然是對的。」說著柳子亮轉身面對王慕瞻:「這不是個女人,是個木偶。」

    王慕瞻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想起劉如蘊當日對觀保說的話,心裡也不由嘆氣,自己是個男子,也不知道男子要的究竟是什麼?只是,王慕瞻看著已經明顯喝醉的柳子亮,柳三奶奶這樣的女子絕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是像自己的姐妹們一樣,明明心裡恨的不行,也要笑對妾室,生怕別人說自己有妒意,做的事不是大家女子出來的事。

    她該是怎麼樣的?會笑,會哭,不過不是那種像一個先生教出來的那樣完美無缺的笑容和哭泣,自己的姐妹們,可是連哭都不會弄花脂粉的,青樓女子呢,就算和這些大家閨秀不一樣,可是她們的嬌嗔,她們的動作也是一樣的,就算是才jì又如何?

    小家碧玉呢?縱然她們有幾分可喜,進到宅院之後幾年,都變了,王慕瞻不由嘆氣,這個世間可能尋到一個女子不會變?

    就像?王慕瞻不敢再想下去,她是誰?自己妹夫的下堂之妻,就算她的出身毫無挑剔,也進不了王家的門的。不過,王慕瞻不由往旁邊的院子裡看了一眼,她這樣的性子,也不屑於進自己的家門吧?更不會低眉順眼去服侍婆婆吧?

    有東西靠上自己的肩頭,王慕瞻低頭一看,柳子亮已經喝多了,倒到了自己肩膀上,那個酒瓶也掉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王慕瞻把他扶起來,罷了,緣分的事情,真是誰都不清楚。

    一夜好眠,劉如蘊醒來的時候,陳媽媽已經挑起她的帘子:「姑娘醒了,可以梳妝了。」劉如蘊看見陳媽媽的笑臉,想起自己昨日所想的,咬了咬唇,穿上鞋子道:「媽媽,這旅途勞累,還是尋個便船,媽媽回松江去吧。」

    回松江?陳媽媽的嘴巴一下子張大了,劉如蘊說完這話,逕自上前用手巾洗臉,剛把臉洗好,陳媽媽就一把拉住劉如蘊的胳膊:「姑娘,你可不能趕媽媽走,沒有媽媽,她們怎麼伺候的了你?」

    劉如蘊見陳媽媽的眼裡已經有淚了,忙把她扶下來坐好:「媽媽,我不是趕你走,只是路途遙遠,上船下船,你年紀已大,受不了的。」陳媽媽哪能聽這個,放聲大哭起來:「姑娘,我只想在你身邊,別的什麼地方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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