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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他心中不禁寥落。

    曾經他也短暫的擁有了一下抱負,但才剛剛擁有,就被跌了個粉碎。

    這樣好的陽光,這樣多的人,千千萬萬條命運的交織,不知未來又會如何千絲萬縷。

    但,那都與他不會再有關係。

    「小公子。」

    陳清和於人群中尋找到了他。

    快步迎上去,就往他手裡塞了個湯婆子。

    「快上馬車歇著。這三天一定在貢院裡吃不下睡不著的,你眼底下都青了。」

    相夫人隨之快步過來,拉過他的手,搓了又搓:「兒,你怎麼又瘦了一圈!這手都是冰涼的。好在陳夫子心細,特灌了個湯婆子。」

    賀行雲看著被母親拉著的手,和拿著湯婆子的手,有種要分成兩半來才能同時應對起這關懷的感覺。

    哭笑不得道:「母親和夫子也太誇張了些,我不過進去三天,倒好像去了三年一般,怎麼會瘦的那麼快呢。」賀行雲笑著,頓了頓,又問:「父親近來如何?」

    這是近來他第一次再提起『父親』二字。相夫人聞言沒有立刻回答,她實在是不願意再見到那個男人;如今想來,在這府中白白蹉跎,當真是半點都不值得。

    她的母家也是個糊塗的。一味綁著她,要她死也得死在相府里,抓緊了相府的權勢,才好提攜一二家裡;可是,她既然不得賀韞的心,賀韞又怎能會去提攜她的家人?

    賀韞這般精明的人,不會做無利於他的事。

    只怕心裡早早計劃著要怎麼甩掉他們家,再換一門親了。

    「老樣子罷了。」她簡短帶過,語氣中滿是對這個人的厭惡。

    她一想到自己也曾爭風吃醋過,便感到無比的噁心,想搜腸刮肚的吐個乾淨。

    賀行雲沒有說話。

    他問起父親也並非是要玩父子和解的戲碼,不過是想知道,父親又有沒有什麼新的動作。

    但以母親的反應來看,她對這人厭惡至了極致,從來沒思考過這些東西,所以也什麼都看不出來。

    一行人回了府去。

    相夫人命小廚房擺了一桌子的飯菜,如同做宴一般的架勢。賀行雲覺得有些鋪張,左右只有三個人一起吃,這麼多根本吃不完,最後多半也都倒進了泔水桶。

    道:「母親,您不必擺這麼多的。我們一家子吃飯,簡單就好。」

    他想起那些吃不上飯的難民,便痛心這些剩飯最後的去處。

    相夫人一擺手,道:「哎!怎麼會多呢!我兒子這麼爭氣,就該大擺宴席的!把他們都請來,賀一賀!」

    正說著,想起盛家,她察覺自己失言,忙止住了話茬,急忙調轉了話頭:「好了,吃飯,咱們吃飯。你若不喜歡,以後我們就簡單些吃。」

    「多謝母親。」賀行雲笑了一下,好像並沒有被勾起傷懷。

    可陳清和卻看到,他低垂下的頭,喉間哽動,手指克制而壓抑的顫慄。

    她有意幫相夫人轉回氛圍,開口道:「夫人高興,允准了我以後可以教小公子工巧了呢,還從外面挑了好些本工巧的書,我瞧著都是很不錯的,你一定喜歡。」

    相夫人會意,連忙點頭:「是啊,母親想過了,工巧沒什麼不好的,於生活亦能創造許多便利。你既已春考完了,母親不再攔你這些,想學什麼,便學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賀行雲不是不知母親與夫子如今對他為何處處小心,不過是怕他的身子又因鬱結嘔出一口血來;於是低低應著,又為叫她二人寬心些,一直撐著笑意。

    曾幾何時,他也是隔三差五揭片瓦,三天兩頭挨頓打的,倒真的恍若隔世了。

    飯後,兩人靜坐在桌案前,就好像回到那個靜謐的午後,她與他講著策論,講著世道,講著女子的命運與不易。

    陽光傾照下來,她在光里。

    兩人就這般削弄著竹子與木材,先做了個雛形。

    因著那時晏寂清已教過她一次,這次的進度遠比開始時要快。

    直至天昏暗下來,丫鬟點了燭,她將頭抬起,少年竟已如一粒燈瘦。

    他沉默的厲害,而陳清和心思一晃,手上便是一痛。

    ——她居然,連這最後滿足少年做竹鵲的願望,都在利用。

    「夫子,小心。」

    賀行雲看到低落的血珠,他蹙了眉頭,熟稔至極的去翻找麻布與傷藥。

    冰涼的藥膏覆蓋住傷口,被壓緊,繃住了手指。

    「剩下的,夫子說,我來做吧。」他聲音低啞。

    陳清和心中百感,張了張口,也不過一個「好。」字。

    三日後,竹鵲已然做好。

    陳清和招呼了幾個下人,吩咐說:「這竹鵲是要飛的,怕有磕了碰了的損毀,需處處小心,不宜挪動來挪動去的顛簸;你們去將拉貨的馬車停到院子裡,再將竹鵲綁上去。如此,明兒便可以直接拉著車出去了,也對竹鵲少些折騰。」

    「是。」

    下人們未曾多想,也當做合乎情理,那竹鵲他們想都不敢想,更害怕出了事自己要倒霉,便小心翼翼照做,將竹鵲結結實實捆住停在了院子裡。

    夜裡,許姨娘趁下人們換班,抱著媛兒按照陳清和所說的路線躲躲藏藏繞過了侍衛。

    陳清和長期縱容下人,已然將他們養成了懶散性子,只待收拾過碗筷便各個窩去房裡,睡覺的睡覺,閒話的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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