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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那表情,必不是一個已然瘋癲的人。
晏寂清不欲多廢時間,直言道:「想來許夫人也知道,女兒在對方手裡會如何。這些年忍辱負重,掣肘著丞相不能傷你二人性命;可如此苟活也實是不易,難道,許夫人能忍下一輩子如若牲畜般的活著嗎?便是許夫人願意,可耐心到了極點,只怕是,許夫人的外孫女,命不久矣。許夫人的女兒又能再撐多久?」
他並不在意婦人裝瘋賣傻的搖頭晃腦,更耽擱不起時間,繼而道:「許夫人在發現那箱銀子下面不對之後,便能料得在劫難逃,而藏官銀、裝瘋癲,您是聰明人;也該明白,誰,才能與之一搏,誰,才能解你們母女困境。」
說著他從身上取下一塊已經破舊的令牌,上面千瘡百孔,仿佛還沾染著戰場上的悲鳴。
即便什麼都沒有說,卻是直接亮明了身份,這是他最大的誠意。
「說出那筆官銀的下落,我的人便會將您女兒救出相府,讓您母女團聚。」晏寂清沉下聲音,算著那醉漢能爭取的時間,不可再拖:「時間不多,五個數內,想好。」
「五,四,三——」
「我說!」
「…」
陳清和碗裡的餛飩見了底。掌柜的喊著那個叫小六的夥計一同幫忙揪住了那醉漢,要其賠店裡的損失;官兵被好事者請了來,不大高興說了一嘴:「怎麼又是你們鋪子。」
眼見著醉漢被壓了起來,她來回攪著勺子,瓷碗被劃得輕響。
男子走了出來。
陳清和迅速找了個由頭,道:「小公子,我想去趟茅廁。」
賀行雲瞧著五芳齋方向,亂鬨鬨一團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好像見過——在茶樓。
「我在這兒等夫子。」
他什麼都沒說,轉而對小攤販道:「再來碗酸梅汁。」
之前是她說要喝,這次成了他主動買。
一個懷揣著不能言說的秘密,一個故作什麼都不知。
賀行雲到底是隨了賀韞的皮相與頭腦,他雖單純,卻又過於聰慧。
他可以在所有一言一行中抽絲剝繭出父親的問題,便也能抽絲剝繭出陳清和的問題。
她確實處處做的都天衣無縫,不然父親也不會無所察覺鑰匙的離身,而他錯就錯在,認出了那把鑰匙。
人有時愚笨些,被命運推著走時痛覺才更鈍些,是好事,是幸事。
他低垂著眉眼,看著那碗梅子湯,而不去於人群中探尋她的身影。
其實他想起來了一件事,那時在茶樓她也是這般由頭,消失的有些久,他便去找,結果找到的只有懷王。
原本他並不會將二者聯繫起來,但如今一切都漸漸浮現出水面,懷王又是林將軍之子,他還有什麼想不通呢?
陳清和混進人群來到他的身側,兩人一前一後的拐去了最近的巷子。
「殿下。」
「找到了。」
「那,殿下現在如何打算?」
陳清和心臟跳得飛快,她緊捏著袖角,聲音微顫。
晏寂清摟上她的腰,俯身做曖昧的姿態,以半邊將她擋住,在她耳邊低聲快語:「今晚去挖官銀。你那邊,要想辦法在我回來後將許姨娘帶出來,同天,我會去五芳齋救人。做完這些賀韞必將察覺,你不要再回去,我安排你連夜回淮安,有我的人在,他動不了你。」
「…」陳清和呼吸一滯,追問:「殿下是去——」
「南山。那時正逢她鄰里死了夫君,她便將東西藏在了屍體裡,讓其隨之下葬;賀韞翻遍了南山,也挖開過許家的墳,可誰也想不到,她根本沒藏在自家,也更不會想到…會塞進屍體裡。恐怕她那鄰里知道都要暈過去了。」
晏寂清說著。他聽時都覺得這許夫人的心思和膽子實在是個角色,若非生在平民家,又逢亂世,她定要有番作為。
賀韞生於官吏人家,所以有著這般心思手段;而她一平民婦人,不僅開別人的棺槨,還敢把官銀往人家夫君屍體裡塞!事後立即帶著女兒逃命,並能想出裝瘋的法子來掣肘賀韞;若賀韞想找到那筆官銀,就必須通過她這張嘴,可若想她還能說話,那就得讓她活著;只要她忍住屈辱與折磨,她與女兒就都能活下來。
她靠這個法子,即便被賀韞切了三根手指,半張臉燙進油鍋,仍不開口,生是掣肘了賀韞整整十八年。
許姨娘亦能堅持著,在相府挨了十八年的打,受了十八年折磨,母女倆仍死死地守著秘密。他聽來都有些佩服。
也難怪後來賀韞會沒了法子,居然要靠強迫許姨娘有孕,再生個孩子出來做要挾。又倘若他沒有長著肖似父親的臉,以許夫人的警戒心恐怕還問不出來。
好在她既聰明便想得明白,此生若還有重見天日好好活下去的那一天,就只能將一切希望寄託於他。
被賀韞害死的林將軍一家,一旦得知真相,勢必會報仇雪恨,而那官銀便派上了用場。
這是唯一的機會。
如此想著,他隨即又道:「一去一回大抵是十五天,我亦怕夜長夢多,會徒生變故,故而一切能進行的越快越好,你要儘可能在二十天內就將許姨娘帶出來。」
「我明白了。」陳清和應下。
她顫了一下眼睫,半個月,那正好是賀行雲春考…
若一切皆能順利,賀家便活不過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