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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然,她沒有。
老闆娘撩開氈簾,轉身見兩人如此難捨難離的黏糊勁兒,不由得捻起帕子掩唇調笑:「公子與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晏寂清也未反駁,摟著陳清和邁進內室之中,對老闆娘一禮:「一時惹了夫人不悅,自是要賠罪的。多謝老闆娘融通。」
「公子客氣了。」老闆娘笑了笑,有些羨慕的望了二人一眼,轉身回了前面招呼。
屋內便只剩下彼此二人。
他將那燈掛椅輕輕拉開,打開了脂粉盒與妝筆。
不同於賀行雲一時衝動下的小心翼翼,他落筆時神情專注,筆鋒穩重,透著股蓄謀已久的味道,好像已將這一幕於心中上演了千千萬萬遍。
伴隨著筆尖一點,仿佛落在了心尖。
她亦知道自己在自控的邊緣偷偷沉溺,可哪怕此生就這一瞬…
陳清和睫毛顫了顫,道:「與殿下相對了五年,還是第一次知道,殿下居然會為女子點妝。」
「不會。」晏寂清答說。
頓了頓,好像想到了什麼好笑的,自己也很無奈,道:「但,握住這筆看著你的時候,好像自然就會了。」
說罷,筆停。
陳清和朝銅鏡望去,與少年的赤誠與熱烈不同,那是一朵小巧的白色花鈿,仿若眉間雪,細緻卻並不明顯,就如他的情意一般透著隱忍與克制。
玉壺光轉,夜闌珊。
兩道身影,一黑一白在人群中並肩前行。
孩童們你追我趕唱著不成調子的歌,穿行而過。
川流不息人影交疊,他忽然頓住腳,而她尚未覺察;於是他悄悄遞給攤販幾枚銅板,負過手,朝不停往前走的女子喚道:「清和。」
「嗯?」陳清和後知後覺,趕緊轉過身去尋。
便見那星河絢爛、焰火熊熊的人群中,男子提著一盞兔子燈,在風中微微飄動。
儘管被冪籬遮擋住了容顏,可僅僅是站在那兒竟就足以一眼萬年。
他一步一步走來,身後是溶溶月色燈火闌珊。
直到晏寂清將兔子燈塞進了她的手中,陳清和才堪堪回神,這正是她早些時候駐足觀賞的那盞。
他記得,他什麼都記得。
無論是她的怕冷,還是她一入冬便咳嗽,又或是她喜歡的顏色、常用的胭脂,甚至是多看了幾眼的燈盞。
而無論扣心自問多少次,她亦都是同一個答案——她無法停止心裡的風永遠地吹向他,就像太陽永遠東升西落,不會更改。
「…」陳清和許久沒有說話。
生怕自己一張口就會忍不住在此時犯錯。
「去祈願嗎。」晏寂清主動將沉默打破。
「好。」
她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在市集的喧鬧中,好像自己也成了個普通人家的女郎。
橋下河燈熠熠,順著水流緩緩淌而過,好似天上銀河。
綺羅紛錯,漫若朝炬。
天燈點點落落,交相輝映。
兩人於橋頭站立,在小攤販處共買了一盞孔明燈。
一左一右,他寫得極快,好似根本沒有落筆一般;陳清和則一筆一划極具虔誠,像個剛習字的孩子。
待她筆停,他將燈對轉,點燃了燈芯。
在脫手的那一瞬間,彼此的心愿映入眼帘。
——願卿好。
——願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
第37章 師與生
因著晏寂清不願在宮中過年,陛下亦為林將軍之忠烈不曾強迫,且由著他去;故,這些年他都不必赴宮宴。
可陳清和卻是要趕在宮宴散前回府去,於是兩人沒有再逛,以防被人留意而將馬車停在了距離相府一段路外的小巷。
她將冪籬摘下,拎著那盞兔子燈並未下車,轉過身看向晏寂清。
燭光恍惚了容顏,影影綽綽。
「殿下於五芳齋一事當真沒有要說的了嗎?」她問。
晏寂清一頓,手指微微蜷動,在一息間的思慮下選擇了放任自己的私心,淡淡道:「沒有。」
陳清和眼睫顫了一下,將掌心收緊。
她太了解他了,
不僅是所思所想,還有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
這一路她都沒有問,不過是想等他自己開口,因為這件事總要被提起來,容不得半點沉溺。
可是晏寂清,那個坐於棋盤前的執棋人,他動搖了。
「那扇門,殿下看起來知道些什麼。」這一次由她狠心地戳破虛幻的美夢,結束了短暫的旖旎,進而道:「殿下,為大計,我們都是沒有自己的。」
所以,兒女情長,半點由不得心。
就如進京那晚的馬車上所說,滿門仇恨當前,婚嫁反倒只是舉無輕重最末尾的事。
「清和,你很聰明。」他將冪籬摘下,抬眼相望,眸中竟是流露出了倦怠;隨之輕笑了一下,卻沒有半點笑意反而似是哀苦。
「但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沒那麼聰明。」
糊塗一些、笨一些,是不是他就能給自己一個理由,瞞住她、留下她。
前路茫茫,他不願看她走進霧裡。
於是陳清和也笑了起來,微微昂起下巴,既繾綣又驕傲,可字字句句又那麼殘忍:「因為我是殿下的高徒,由殿下一手培養,有殿下的思想、謀劃、隱忍。我就像殿下的影子,只有在光里我們才可以比肩,而黑暗中是不得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