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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他長嘆一口氣,挺拔的身軀第一次露出了疲憊,轉而憤然低語:「陛下雄才偉略,自即位以來,愛民惜才;如今正當盛年,便出現了黨爭,真是叫人心寒!這群人,難道忘了陛下的賞識,忘了陛下的恩德嗎?竟謀划起儲君之位,急著投靠新主,好立從龍之功,以加官進爵。哼!這一顆心,被權欲熏得都爛掉了,哪裡還有東裕,又哪裡還有黎民百姓!」
「黨爭…」賀行雲重複著,在心中細細品嚼,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朝堂上的血雨腥風竟會這麼近。
聞聲,賀韞蹙眉轉過頭來,語中帶了兩分不悅地斥責:「怎麼還站在這兒?」
倒好像方才那一番話只是自言自語,並不想叫兒子聽到。
賀行雲沒有如往常般被責罵便出言頂撞,反而更恭謹起來,屈身道:「父親,孩兒想了解更多,也想能為陛下效忠,替父親分憂,造福百姓。」
少年如冬日裡的一棵青松,以表『凌風知勁節,負雪見貞心』。
如此錚錚風骨,使得賀韞微怔,他撐著扶手緩緩起身。凜凜夜風穿堂,燈下人影浮動;一步一步,行至兒子面前,鄭重地將掌心落在他的肩頭:「不愧是我兒!大了,真是長大了,看來你這個夫子算請對了,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他笑著,緩和了面色。
踱步間,一邊思量,一邊轉動著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道:「你早晚是要步入仕途的,早知道,日後行事便可心中有底。為父今日就與你好好說上一說。不過,你涉世未深,不懂深淺,易招禍患。聽進心裡去即可,莫要與人言。」
禍從口出。往往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賀行雲順從地應了聲「是。」
賀韞很是滿意,微不可察地一聲輕笑。
這兒子生了十七年,這算是頭一遭令他滿意,往日氣他只知玩鬧,如今看來,卻是一張白紙最有好處。
——聽什麼話,成什麼樣子,還不是由著隨意渲染?
倘若大皇子能這般好擺弄,他倒是不用廢這許多功夫了。
「既說起大皇子殿下,為父便與你先從此講起。」他緩緩開口。
繼而道:「大殿下為嫡為長,儲君之位是名正言順;可,為君者,更重要的是賢德,所謂,『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盡為敵國。』是以,為臣者,文死諫,武死戰,是為忠;而非盲從於君。若無德無能,嫡長便是其次。」
「《資治通鑑·周記一》可有誦讀?初,智宣子將以瑤為後,智果曰:『不如宵也。瑤之賢於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鬢長大則賢,射御足力則賢,伎藝畢給則賢,巧文辯惠則賢,強毅果敢則賢;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賢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誰能待之?若果立瑤也,智宗必滅。』正是這個道理。」
「君臣之間,看起來,臣是君手中的劍,實則卻是敲打君的鞭;唯有奸佞之輩,舌燦蓮花,以悅君心,而罔顧家國百姓。」
「你要記住,我賀家人清明坦蕩,一生忠效於國,以匡扶朝政為大義!」
說罷,一陣猛咳,蒼白的臉下滿是為東裕的煞費苦心。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賀韞是在挑撥兒子與盛家關係。盛家被他先給忽悠了,出事後,那就是居心叵測想陷害大殿下於不仁不義。
又扣給盛家一頂黨爭的帽子為動機,即:動機是黨爭,做法是陷害大皇子於不仁不義。
再洗腦兒子,大皇子雖然名正言順,但是他無德無能,不如跟爹一條心,輔佐個小皇帝吧~
真是要把兒子忽悠瘸了。
《資治通鑑·周記一》:「當初,晉國的智宣子準備立智瑤(智宣子兒)為繼承人,同族人智果說:『不如立智宵(智宣子庶子)。智瑤有超越他人的五項長處,只有一項短處。發美高大、精於騎射、才藝雙全、能寫善辯、堅毅果敢是其長處;雖然如此,卻很不仁厚。如果他以五項長處來制服別人而做不仁不義的事情,又有誰能制約他?要是真的立智瑤為繼承人,那麼智氏宗族一定滅亡。』」
第33章 賑災之策
翌日,經相夫人做主撥糧,在府外設立了一處粥棚。沸騰地民怨聲中,丞相府的挺身而出,享盡了讚譽。
可是很快施粥便出現了弊端:一缸粥迅速見底,然,難民卻接踵而來,數不勝數,無論發放多少都是不夠的。
一開始賀行雲以為是難民太多,預估出了差錯,還說服相夫人又去熬了一缸,再將放粥時間延長,好多給一些是一些;可新的一缸又迅速到底時,他望著仍源源不斷地難民敏銳察覺出了不對。
有些面孔看著熟悉,顯然已經來過一輪;而有些又看起來身強體壯,渾然沒有千里迢迢徒步逃難的樣子。更甚是,有張熟悉面孔,分明就是住在銅鑼巷子那邊的一個窮書生,虧得讀了二十幾載的書,竟也幹這種為人所不齒的事,毫無廉恥心!倘若他不常在京中到處廝混,不定還真會被那副破爛裝扮給糊弄住。
與難民搶糧食,實在可惡、可恨!
賀行雲鐵青著臉收拾好攤子,一回府中當即就頓住了腳,於陳清和道:「夫子!不對!這些人里有些根本就不是難民!不過是聽聞相府放糧,便喬裝打扮成難民的模樣,渾水摸魚,騙取救濟罷了。簡直喪盡天良!」
他憤怒至極,一想到糧食白白落入那些人手裡,卻有真正的難民腹中空空,生命垂危,一度險些破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