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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婆婆十分不舍的在城門口朝著陳清和揮手送別,隊伍越來越遠,最終消融於漆黑的夜色。

    寒風將車簾吹得呼呼響,燭光明明昧昧,流轉在她的側顏。

    賀行雲看出陳清和的不舍,出言安慰:「夫子,等春考結束,我陪你再回來。」

    「好。」

    陳清和應著。

    春考,那或許又是另一個訣別了。

    第31章 疫病

    轆轆車聲,自官道北方遙遙行過。

    賀韞與盛侯爺對坐著,邀其手談一局;小碳爐上茶水霧氣裊然,碧綠清透,齒頰留香。

    黑白交替間,盛侯爺主動開口,問及:「今日大殿下請你我諸人為災疫出主意,我見賀兄欲言又止,可是有什麼顧慮?」

    賀韞手一頓,愁嘆一聲:「唉…」

    他眼下隱有淤青之色仿佛一夜頹老了許多,道:「真是什麼都逃不過盛兄的眼。」頓了頓,話都到了嘴邊,卻生是給咽了回去。

    盛侯爺是急性子,被釣得渾身難受,若非眼前人是多年兄弟,他必要罵上一句『話說一半爛舌頭』。當即一拍大腿,催促道:「哎呀,此時就只有你我,賀兄還有何顧慮不能言?」

    他這才抬起眼來,微微前傾過身子,又將聲音壓低:「我是有一想法,可…不能說啊!」

    「為何?」盛侯爺快坐不住了,將屁股挪了又挪。

    「…」賀韞卻再次沉默。

    仿佛是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給了盛侯爺一個警告的眼神,萬般嚴肅地沉著臉,叮囑其:「我只同盛兄你講,切記,聽過便忘了,只當沒聽過。」

    盛侯爺忙應:「好,賀兄請講。」

    如此,賀韞便不再賣關子,說道:「連年天災,於國庫與義倉都是負擔,陛下仁慈,不惜節儉宮中用度,可終不是長久之法。疫病四散則各地遭殃,最好,是能從根源阻斷!」

    「盛兄的意思是——」盛侯爺雖沒什麼才能,但也不是個痴傻的,瞬間明白了賀韞的意思,大驚失色。

    「唯效仿古法爾。」賀韞將手中棋子落下,運著一口氣,與盛侯爺對望。

    盛侯爺惶恐地瞪著眼:「這!」

    這怎麼使得呢?!

    賀韞便徐徐遞進,掰開揉碎,與其講起好處:「如此一來,從根本阻斷疫情傳播,方為及時止損的上上策,但於聲名而言卻是下下策,誰做,都會成為東裕的罪人!」

    他說的是義正言辭,錚錚風骨,滿心滿眼為的都是東裕、是陛下。

    盛侯爺倒吸一口涼氣,趕緊端起茶盞來一口氣全灌進肚子以壓驚。

    「這要遭千古罵名!」

    「是啊…」賀韞悠悠然,放緩了語氣,主動又為他續上一杯,仿佛不過閒談般隨口言:「除非,假奏暗斬,以堵悠悠之口,便能為大義,以全國庫、義倉與疫情三急啊。可,做成了,沒有功,做不成反而有罪。這種事,大殿下…唉…」

    他話中意味深長,隨即擺了擺手,道:「好了,不說這個了,總歸咱們回去再出些錢就是。來,下棋,下棋。」

    盛侯爺沒有吱聲,仿佛在考量著什麼。

    回京的路途遠比來時要順利,倒似真應了陳清和在寶相寺里求得的簽。

    只是再過豐城時被官兵告知封了城,無論如何都不肯通融。

    陳清和留意了一番,發覺奉命的官兵似乎是大皇子的人。而丞相表面順應帝心,所支持的也正是大皇子。

    他乃皇后嫡出,又是長子,被陛下寄予厚望,是百官矚目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

    可他年歲已長,又野心太大,性情暴戾,並不好掌控。

    倘若丞相真如晏寂清所說,想自己當天下背後的主子,那麼他必不會誠心輔佐大皇子。

    一行人運著棺材實在艱難,一番思量下不再與之糾纏,選擇了繞道禹城。

    可到了禹城後,卻見難民數以倍增地涌在街道上,已是嚇得尋常百姓不敢出門。

    「怎會如此?我們來的時候雖也見難民,卻遠沒有這麼多啊!」

    賀行雲蹙著眉頭,已隱隱嗅到一股刺鼻的屍臭。

    「許是…因為泥石流,遭了災的百姓們一路逃來了禹城。」陳清和推測著,又隱隱覺得不太對。

    冬慶翻著包裹,因多雇了幾個抬棺人,糧食耗得比來時快上許多,眼下已剩不多,就欲去客棧里買些吃食,正好讓大家也都歇一歇腳;誰知,這天底下竟會有拿著銀子都敲不開的門,客棧老闆語中兇狠,如驅趕野獸,大罵著:「滾!沒有吃的!走!走!」

    任冬慶說破了嘴皮子也不成,直到賀行雲拿出賀家的令牌隔著門縫塞了進去,裡面這才有了動靜。

    掌柜是有見識的,當即對賀行雲矮了腰,恭恭敬敬將人請進店,又緊接著速速從裡面抵死了門。

    隨著叮叮噹噹落鎖的聲音。

    「掌柜的,你這是幹什麼?」賀行雲警惕地盯著掌柜,下意識便擋在陳清和前面,手摁著劍柄蓄勢待發。

    比之前倒是多了幾分剛毅果決,不再優柔寡斷以致腹背受敵。

    掌柜的顯然沒想到他突然變臉,當即被那劍給嚇了一跳,腿都軟了,一邊討饒一邊道:「哎呦!公子饒命!公子饒命!草民不過是防那些難民而已,於各位貴人絕對沒有惡意啊!」

    他將頭磕得砰砰響,實在是怕極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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