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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只能想著,到底公子是嫡出又是獨苗,相爺終究不會真的讓公子出事。
他輕嘆一口氣,又面露欣慰。
遠處是夜市傳出的絲竹管弦,而小巷裡將歡笑沒入深夜。
直到路越來越寬敞,相府牌匾越來越近,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步子。一個整理頭髮,一個撫著衣袍。
陳清和的笑意漸漸收斂,步履端莊,舉止嫻雅。
她微微頷首,道:「那我便回院子了,你既已傷好,可記得明天要去家塾讀書了。」
無論走得多慢,終究還是要到頭的;就像無論多少思緒翻湧,卻也只有一條路可走。
一條長廊劃分出一明一暗,涇渭分明。
賀行雲站在光下,點點頭,不捨得的望著她聲音遠去,直至於黑暗中消失,這才往自己院子走去。
他不知道,這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
陳清和回了房中,忙著將那枚玉佩仔細收了起來。
她是為了故意引導賀行雲不假,但若時時戴著,定會被人留心,屆時要扣她一頂勾/引相府公子的帽子,不用等目的敗露,相夫人就會先將她趕出去。
今日許姨娘院子裡倒是消停了,北邊院子傳來陣陣琴音,似有化不開的情意。
那是林姨娘的院子,是最得寵的姨娘之一。對相夫人而言,許姨娘不過是條忘恩的畜牲,卻也沒成什麼氣候;她真正擔心的卻是林姨娘在內的兩個姨娘,萬一有孕,生個兒子出來,那賀行雲除了嫡子的身份就再無優勢。
可惜她已不得賀韞的心,母家也遠遠比不得相府權勢;她這個髮妻已什麼都不是,而她的兒子,一根獨苗時無可奈何是塊寶;可有了更多兒子,選擇變多,嫡子也不過是全憑賀韞心情罷了。
所以她急,急著賀行雲早點有出息,嶄露頭角;要有價值,能帶來光耀,才不會被捨棄。
陳清和招呼丫鬟打了熱水,將身子沉進木桶里,渾身升騰起了暖意。她揉搓著肌膚,氤氳的霧氣下終於不用再維持溫和的面具,眼神中流露一絲倦怠。
越與賀行雲接觸,難免會被牽動著從心底滋生起可憐。
而越博得他的信任,對上他眼睛時,就會增添一分沉重。
他太渴望溫暖了,又單純;分辨不出人心真假,不多思多想,輕易便會被糊弄過去——像流浪狗,雖被拋棄卻仍然渴望親近人,只要肯摸一摸他的腦袋,他就會搖斷了尾巴,哼哼唧唧翻起肚皮;只要「嘖嘖」兩聲,就覺得有了主人,有了家,想要跟著走。
然而她卻每一步都是精於算計的利用,他以為的救贖只是預謀已久的另一個深淵。
最後黃粱夢醒,不僅要承受一切都是泡影的苦痛;不定還會伴隨著抄家落獄,午門問斬。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對所謂溫暖的渴望,和那輕易付諸的信任。
千千萬萬種境況之可能,每一種都是死結。
第19章 落水
家塾分東西兩個院子,陳清和在東邊,只用教賀行雲一個;西邊是專教小女郎的,有三個。
一個早些時見過,便是許姨娘的女兒媛兒,還有兩個,一個是婉姨娘的女兒,一個是林姨娘的女兒。
許姨娘雖然進門子早,但孩子年齡卻是最小的,如今不過三歲左右,另外兩個卻要有五六歲了;兩個小女郎年齡相仿,娘又都是最為得寵的,頗有氣派,也更合得來些。
陳清和與賀行雲講策論時,斷斷續續地能聽到自西院子傳來的《三字經》與《論語》的背誦聲。
不禁令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她是沒上過書塾的,這些文章都是趴在父親或母親的背上,聽父母講,便一遍又一遍的跟著念,其實根本沒明白過意思。
「夫子教著我,卻還惦記著西院嗎?」賀行雲看出她的出神,想起她可憐那許姨娘,不免有些使小性子。
又說:「同等的工錢,夫子只需教我一個,可省事多了。」
陳清和捲起書冊,不輕不重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教育道:「我瞧你倒未必有你的妹妹們伶俐,早時我遇到了西院的邱夫子,聽聞最小的媛兒已能將《三字經》熟背,如今都跟著大的那兩個女郎讀《中庸》了。若遇到如此勤奮好學的學生,為師的多辛苦都不算苦,無關工錢高低,知識無價。」
「…」賀行雲吃了憋,只得將頭埋了下去,邊寫邊嘀咕:「分明是夫子更喜歡許姨娘的女兒,她哪裡就伶俐了,膽子又小,連聲都不敢大半點,跟只鵪鶉一樣。」
「賀小公子不是鵪鶉,那大點聲再說一遍。」陳清和嚴厲的板起了臉,瞥過他一眼,是要好好糾正於他的:「無論如何,兄弟姐妹,同氣連枝。你是做兄長的,總同妹妹過不去幹什麼?她母親是她母親,你即便做不到喜愛於她,也不該擠兌。《弟子規》是三歲起讀的,『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你卻是已經全都渾忘了?」
頓了頓,見賀行雲被說得有些難堪,便又軟和了些語調,細細道:「我也明白,人有愛屋及烏,自也會恨屋及烏;人的情感,無法用簡單空泛的幾句道德來扭轉。你只記住,於外人而言,並不在乎你們都是哪個娘生的,只會看到你們是一家,卻彼此不睦,那一個人沒規矩就是全家失了規矩,一個人受辱,就是全家受辱。倘若有人議論你的庶妹,指指點點,那是讓你解了氣嗎?那是在打相府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