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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陳清和被逗得一邊笑一邊搖了搖頭:「我也就比你們大四歲左右,迂不迂腐的倒未必,卻絕對談不上老。」

    按年齡,最多也就是姐姐罷了。

    這是她第一次展露出玩笑的一面,賀行雲一怔,話茬就被盛長明給接了去:「初見陳夫子時以為是個嬌弱的美人,而聽陳夫子與行雲一番唇槍舌劍,又當夫子實則性情潑辣;後來見識了夫子的本事,想,夫子有著孤高的本錢。如今才知,夫子竟為人如此隨和有趣。」

    他對著容貌姣好的女子總有自來熟的本事。

    陳清和也順著他一來一回的聊著:「是嗎?我倒是一開始便覺得,小侯爺是個心腸軟的好心人。」好似十分歡快,如把賀行雲給忘了一般。

    「哈哈哈…」盛長明被誇得轉了向,飄飄然起來。

    賀行雲心中泛堵,也沒了聽戲的心思;可一個是自己兄弟,一個是自己夫子,他是以什麼身份立場來不滿他們二人談天說地?

    隨著台上一個轉場。

    陳清和斟了杯茶,低頭間以餘光掃向悶悶不樂的賀行雲。想要快速拉近感情,靠順其自然沒用,還得適當的給予一些刺激。

    她清楚自己在利用少年的赤誠與懵懂,可也一慣相信不要挑戰人性。

    賀行雲的作用無非是以獨子身份為她行上一些便利,借著打打掩護;又倘若他能為了這初生的情感,在將來危險時分選擇為她開一扇門,那是最好的結果;不妨作為一張保命的底牌。

    但動盪不安下的情情愛愛可不是什麼浪漫。為了活命,為了前程,對錯會變得不再重要。就算賀韞通敵叛國又怎樣?那終究是他的父親。也唯有賀韞活著,丞相府不倒,他才能好好活著,富貴安樂。

    所以,當那一天真的到來,無論是丞相府倒台還是她細作身份暴露,賀行雲又會怎麼做呢?只怕他也未必會選擇站在她這一邊。

    既從一開始就註定是死敵,心就必須一狠到底。一子失著,滿盤皆輸。她和晏寂清都輸不起,不能輸,所以就不能賭。

    晏寂清的聲音一遍遍縈繞於腦海,警告著她:「沒必要的仁心,要收一收。」

    輕抿一口,陳清和將茶盞放回,神色一切如常。

    「好茶。」

    隨著日頭西落,天色漸晚,盛長明還有別的花頭玩樂,兩人便與之告別,坐上了歸府的馬車。

    冬慶一揚鞭子,馬兒穩穩行駛起來。

    兩人一個運著滿肚子的酸氣,一個毫無所覺翻動著碳爐,還往上放了倆橘子,道:「不知京中會不會如此做,在我們那兒冬日裡會專門烤橘子,以預防與舒緩寒咳。」

    賀行雲抿了抿嘴巴,沒有說話,只從她手中拿過碳夾,又來回翻了翻。

    「…」

    他知道自己這般是沒道理的,可就是控制不住心裡的不舒服,又不能像許姨娘那樁事一般坦言相問,不然只怕…只怕是連師生也做不得。

    兩相無言不知過了多久,橘子皮已被燒得烏黑;女子十指纖纖,如玉般潔淨白皙,悉心一片一片將橘皮剝開,遞到了他面前。

    他抬起頭來,手中一沉,被那笑意勾了心神,不自覺間便消散了不痛快。

    「味道還習慣嗎?」

    「有些奇特,像…像黃桃罐頭的口感。」

    說著,他又在嘴巴里細細嘗了嘗。

    月色順著搖晃的車簾傾落,伴隨著車軲轆壓在青石板上咯噔咯噔的聲響,賀行雲忍不住酸澀了眼眶,卻用笑來遮掩住了那一絲脆弱,與她感慨:「要是這一路能長點就好了。」

    「嗯?為何?」陳清和歪了歪腦袋,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星子。

    賀行雲將橘子握在手中,輕不得重不得,好像呵護著什麼奇珍異寶,道:「因為夫子是第一個待我如此好的人。母親雖然很在乎我,可母親畏懼於父親,倘若父親發了話,她也是不敢來看望我的…」

    一個說一不二的父親,和一個在府中逐漸失勢的母親。縱然他為了母親不忿,一再觸怒父親,可卻無人能來保護他。

    即便他知道母親也是沒有辦法,但心裡還是會有些失落。

    好像一隻偽裝成狼的狗崽,對恐懼拼命嘶吼以壯膽,實際上腿卻在不停打顫。

    「雖然這條路不能變長,但我們可以慢一些。」

    陳清和敲了敲車廂,叫停了馬車。

    「跟我來。」

    她率先走下,天已經大暗,唯有兩邊檐下的燈籠隨風搖曳。上面壓了一層積雪,還未消融。

    他情不自禁的便追隨去。

    那一襲紅衣在漫天白雪之下肆意旋轉,印下一串歡快的腳印。寂寥的心被喚醒,不再茫然無措,他好像,第一次有了可望之事。

    陳清和短暫的放下了沉重的心事,彎身抓起一捧雪,快速的團成球狀,朝賀行雲丟去。

    賀行雲也不甘示弱,凌亂的髮絲上沾滿了碎雪,滾落進脖子裡冷得一個哆嗦。

    「看我的!」

    「哎呀!」

    兩人你追我逃,一時拋卻了身份、尊卑,倒似真成了姐弟。

    冬慶看在眼裡,也是十分歡喜,他打小就伺候在公子院子裡,自然是知道公子的心思的。雖表面玩世不恭,實則卻是最渴望關懷的。

    然而相爺的脾氣,人人都害怕成為第二個許姨娘,被打個半死不活;又或是賣身進府的還不如許姨娘,到時候了無聲息的被拖去亂葬崗,也未可知。所以他們也不敢在相爺氣頭上去幫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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