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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啪嗒!」步搖甩落至門口,似是被打掉的。

    斷掉的珠子幾度翻滾,落至庭院下的草叢裡,若借燈籠里的火光細看就會發現竟還沾了一抹紅。

    官銀?

    許姨娘這沒權沒勢普通人家的女兒,怎麼會和官銀扯上關係?

    她剛想移動步子再靠得近些,許姨娘突然發了瘋,行跡瘋魔大笑不止:「那你敢殺了我嗎?如若我死了,你這輩子都別想找到那筆官銀!」

    賀韞也氣極反笑,一把揪住許姨娘的衣襟,將她整個人都拎了起來,猩紅著一雙眼底,咬牙切齒:「許婧,別忘了你娘還在我手裡,又或許她是真的痴傻了,但我們還有個女兒。我的耐心有限,倒是你該好好想想法子,怎麼從你那瘋子娘嘴裡撬開官銀的下落;不然下一次,我便在你面前,扒了媛兒的皮。」

    說罷將她朝著門口大力甩去。

    許姨娘的母親還活著?陳清和一驚,卻來不及多想,忙將身子緊貼牆面,而下一瞬,許姨娘便從台階處翻滾而下。

    因為聽到媛兒的名字,整個人如猛然驚醒,她不敢再威脅賀韞,亦不顧渾身疼痛艱難的跪爬回了屋內,將自己的臉頰抽得啪啪作響,迴蕩在空寂的院中,顫慄著再度哀求。

    賀韞卻冷漠的一把將衣角抽離,只留一屋狼藉。侍衛也跟著賀韞撤離,院子裡頃刻間便清靜下來,連風吹燈籠聲都顯得那麼清晰。

    陳清和沒有立即過去,而是等了一會兒,算著賀韞離開的差不多了,這才走出來。

    她沒有故意掩飾自己的腳步,門是敞開的,或者說是被撞開的,也無需敲,便能看到裡面的光景。

    許姨娘卻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也不在意來者是誰。鮮血順著白淨的臉頰一滴一滴落在素白的裙子上,暈染開一朵朵紅花。

    她脖頸上是剛剛被掐過的痕跡,裸露出的肌膚也布滿了新舊交疊的傷疤。

    縱然陳清和此來是別有目的,卻也看得觸目驚心。她來到許姨娘面前蹲下身子,用帕子替她仔細擦拭。

    關懷地道:「剛才在花園聽到異響,丫鬟說是姨娘院子的動靜,我不放心,才來看看。」頓了頓,滿是欲言又止的困惑,但最終卻體貼的沒有問出,只化作一句:「我去為姨娘請郎中吧。」

    聞言,許姨娘終於有了反應,從麻木中一點點回神。

    她抬起臉來望著陳清和嘴唇翕動,氣若遊絲:「不…」

    陳清和不解:「可是姨娘的傷很重。」

    血還在流。

    「我…」許姨娘張了張口,似乎有話到嘴邊,千迴百轉又咽了回去。

    最終撐起一口氣,斷斷續續道:「多謝夫子好意…可是夫子還是不要管我了。想來夫子也知道,我在這府里是不受待見的;偌大的府邸,夫子是唯一會在這時候來瞧我的人,我很感激,所以更不想連累夫子。」

    她好似草地上一株隨時會被寒風吹斷裂的無名野花,瑟瑟發抖,搖搖欲墜,就連呼吸都是那麼微弱。

    「說什麼連不連累的話,我無意打探他人私隱,卻也見不得一條性命在我面前流逝。」

    陳清和憐惜的低垂下眼睛,摸了摸袖子,居然還找到了之前給賀行雲塗抹的傷藥。

    那時因為在祠堂,塗完就順手就先給收起來了,之後就忘了再給他,沒想到今日倒派上了用場。

    她沒有半分猶豫,順著里裙邊緣處一把撕開,撕成一個可包紮的長條。

    一邊為許姨娘上藥,一邊道:「姨娘別嫌棄,我想姨娘不願請郎中大抵是有顧慮或苦衷,既如此,那我不請便是,就只得先這樣包紮住了,不然血總止不住。」

    溫熱的指腹揉開冰涼的藥膏,小心翼翼觸碰上那一處處傷口。

    許姨娘呼吸一滯,想她自從進了相府,就沒有人對她如此關懷,一時怔了神。

    眼前的女子溫柔有禮,對她一個姨娘也肯如此照拂與尊重,不由得被觸動:「夫子真是菩薩心腸。」

    難怪賀行雲那大名鼎鼎的紈絝子,也願意尊她為師。

    頓了頓,似下了什麼決心,一咬牙,認真對上陳清和的眸子,道:「我勸夫子一句,不要再在相府教書了。」

    陳清和的手頓住,不解地歪了歪腦袋:「此話怎講?」

    她故意裝起糊塗,心中卻是明白,許姨娘能對她說出這番話是冒著多大的危險,有多麼不容易。

    望著那縱橫交錯難有一塊好皮的胳膊,不知衣裙下遮掩住的又還藏了多少傷。她雖不是真菩薩,卻也不是鐵石心腸,終究是有幾分同為女子間共情的真心在的。

    許姨娘不肯更多解釋,只道:「知道的太多和說的太多的都不長命,夫子莫再問。」

    陳清和並不急這一時,於是點了點頭:「多謝姨娘好意。」

    隨之只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問:「那許姨娘沒想過離開嗎?這樣是會出人命的啊。」

    許姨娘無奈地又是搖頭又是苦笑:「我這輩子應是都離不開了。」

    她並沒有解釋真正的原因,只是默默流下兩行清淚。

    「…」陳清和將傷藥塞進許姨娘手中,醞釀半晌,似乎也有些糾結,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我並不知姨娘苦衷為何,只是想來…姨娘在府中這般,女兒只怕也難有個好前程。我終究只是個來教書的夫子,本不該說這些話,但…那孩子還那樣小,就生長在這般境況下,真是令我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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