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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聽罷,賀行雲呆了又呆,他反覆品味著陳清和的話,越品就越是震撼。
昨兒個他還沒想那麼明白,可經今日她這麼一說,便是通透了。
他更是打心底里生出了欽佩:「夫子格局著實令我驚嘆。我雖不是女子,可女子的不易我見母親便也能明白一二。又倘若我是女子,必做不到夫子的格局;大愛蒼生。」
怎料他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讚嘆卻叫陳清和邊搖頭邊笑出了聲來。
但輕笑過後她又端起了嚴肅,這個話題並不適合玩鬧。
繼而答:「哪來什麼大愛不大愛的。我希望女子們都能站起來,是因為我是女子,我看見女子的艱辛並經歷著女子的艱辛;而我希望萬世太平,能海晏河清,是因為我更是人民,上面一個政令,我們便時時游離在生死邊緣,要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痛苦。所以,我不是以夫子的身份與你說教,而是以一個普通的百姓向你提出需求;為官者,不要高高在上,還是要走到民眾中來啊。」
只是,談何容易呢。
多少寒門學子一朝功成名就,卻還是難逃利慾薰心。
「讀書,教人明善惡辯是非,破除愚昧。其實做夫子的,一生學生無數,不求各個功名加身,卻也願你們不忘書本的初衷。」
對於賀行雲,一直以來她都是為了利用。
可在此時此刻,她所說的卻都是為人師的心裡話。
「學生受教了。」
難得賀行雲認真,竟不顧傷口也要站起身來對她屈身行禮。
陳清和心中五味雜陳,看著他認真應諾的模樣,聽著他對未來的暢想,她清晰的知道,她要斷了他的路。
他沒有那些未來。
如果他有,那麼觀山一戰全軍覆沒的所有人,雲渡城被淹死的所有人,以及她的父親母親,還有許許多多為那一戰流離失所乃至喪命的百姓,又要如何才能安息?
這很殘忍,因為並不是賀行雲主動做出的選擇,他並不知道他享的福全都是他父親造的孽。
然,她卻不能心有同情;哪怕萌生一絲憐憫,都是對那些枉死之人的辜負。
想起昨晚發現的那一張仿澄心堂紙,想起父親母親為東裕奉獻一生,在西秦如履薄冰,卻最終背負上叛變的罪名而亡。想起自己死裡逃生躲避追殺,要沒有晏寂清的庇護早就成為孤魂野鬼。
她的故鄉其實不是淮安;甚至她都不姓陳。
可她回不去真正的故鄉了,更不能找尋回原本的姓氏。
因為她是該死之人,不能活於陽光之下;只能借著『陳清和』這麼一張皮,苟且偷生。
所以,她難以張口回應賀行雲任何,只能艱難地托住他的胳膊,將他扶起身,攔住了他的大禮。
與此同時。
賀韞坐在書案前,將壓在書卷最底的一張白紙抽出,輕飄飄地丟進了燃著的碳爐之中,眼見它被火舌吞沒,化為灰燼。
他指尖時輕時重的落在桌面上,「噠,噠,噠」作響。
許久,朝候在外面的侍衛喚道:「衛安。」
隨著聲落,名為衛安的侍衛推門而入,恭恭敬敬屈身待命。
他目光在一摞摞書卷上掃視而過,卻似乎並未發覺有不妥。
回憶著那纖腰不盈一握的美人,雖牽腸掛肚,但尚未迷了心智,仍十分警惕的吩咐其:「雖夫人事先已派人查過陳清和的底細,可我始終不大放心。她在淮安既已赫赫有名,又何苦跑來京城?你帶個仵作去好好查一查,她口中的父親埋在何處,可當真曾是京中人,被拐的年月幾何,可有在世親人或鄰居作證,去世年頭是否都對得上。務必要仔仔細細,慎之又慎,相府不能進來一個不明的人。」
他將眸子微眯,話中意思是要驗屍,語氣卻好像只是閒話家常一般。
想賀韞能坐到丞相這個位置,即便沒有通敵叛國,也必是個狠人。
為確保萬一,能不惜去挖人墳墓;一般人查個差不多也就算了,顧著倫理道德或是忌諱,是萬萬干不出這種缺德的事。
而衛安面上竟也無半點驚訝:「屬下定會如探查前幾個姨娘般,為大人辦妥。」
原是干慣了的。
賀韞滿意的點了點頭:「交給你我很放心。」頓了頓,又道:「若一切都如她所說,你就去將周大師請來,為她父親在京中選一塊風水寶地,記在相府的帳上。」
「是。」
衛安當即動身,帶著人手喬裝出府,去往淮安。
人群熙熙攘攘,叫賣聲絡繹不絕。
透過半開的窗子,晏寂清目光撇過長街上滿身粗布麻衣的幾人,又若無其事轉了回來,在棋盤上落下了等待已久的一子——那是枚紅玉耳墜。
局面初顯,他推動著它,以直逼對方要害。
「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無悔大丈夫。」
望著一切都按預想發展棋局,收回時的指尖卻繾綣地流露出私心,想將那枚紅玉耳墜連帶著一同握回掌心,但最終也只是碰觸到了那麼一瞬。
不可。
為復仇計,為大局計;執棋之人不該被棋子攪弄心緒,釣魚之人不該被魚拖入水中。
晏寂清於心中反反覆覆告誡著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人民一詞自古有之,泛指人,如《管子·七法》:「人民鳥獸草木之生物」;也指平民、庶民、百姓,如《周禮·官記·大司徒》:「掌建邦之生地之圖,輿其人民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