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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她胸口起起伏伏,盡顯慌亂。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不知姑娘是?」
男子如今已四十有五六,然,相貌身姿卻是不減當年。
歲月似乎對他格外手下留情,也難怪還能引得無數女子芳心暗許。甚至於,父子倆明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臉,可父親卻要比兒子更多幾分氣概。
他淺笑著吟出一段詩,正對上她一身裝扮。
單是剛剛那一拉拽便能感知到十分強勁有力,一雙深褐色的眸子令陳清和不自覺就聯想到西秦人。
這西秦人的眼睛大多都是深褐色的,而東裕人眼睛則素來偏黑,莫非賀家有西秦人的血脈?看來要找個時間去與晏寂清好好問上一問。
陳清和藏起千迴百轉的心思,借他的力道站穩身子後便迅速從男子懷中退出,規規矩矩行了一禮。
「回大人,我是夫人為公子新請的夫子,陳清和。」
她聲音不卑不亢亦不諂媚,仿若剛剛的嬌弱只是錯覺。
賀韞目光銳利,這氣勢上也遠勝賀行雲,便迫得人有些難以喘息。
「原來是陳夫子,早有耳聞夫子年輕,沒想到卻是如此年輕。」終於他收斂了幾分威儀,輕笑出聲。目光之中帶著令人不悅地侵略感將陳清和上下打量,明顯想說的並非是年輕而是容貌,只是沒有賀行雲那般直接。
頓了頓,又道:「犬子今後要拜託夫子多費心了。」
「方才不知是相爺,多有冒犯,望相爺恕罪。」陳清和再度欠了欠身子。
此時她已穩了聲音,並沒有被他氣勢嚇住,一舉一動都維持著端莊與從容:「為師者,惟匠心以致遠,當臻於至善。請相爺放心。」
她並沒有像引起賀行雲注意一般,緊抓著賀韞對她年齡的評價,而是只應了他後面的話。
於是賀韞也將話岔開,主動將她跌落的籃子撿起遞了過去:「不知夫子撿拾這些花瓣是做何用?若有需要,支會丫鬟一聲便是,何須親自動手。」
染著淺粉色蔻丹的指尖在不經意間與之相觸,夾雜著涼意勾著他憶起那短暫的鵝梨香。
陳清和迅速回縮指尖,在那一瞬屏了呼吸,低垂的眉眼就是不與賀韞對視,將灑落的花瓣一一撿起。
「並非為用。我並不懂花,只是一路走來,瞧得這些花兒被雨雪吹打,人們來來往往踩踏而過,將其碾轉破碎,心生憐惜罷了。便想將它們都撿拾起來,埋一花冢;所謂,『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想來明年便又會重回枝頭了罷。」
她說著,好像並沒有注意到袖子的滑落,露出一截小臂,銀鐲上的鈴鐺也隨之碰撞出清脆之音。
「夫子心思細膩,是惜花之人。不若,我同夫子一起如何?」
賀韞有意蹲下身來,也撿拾起一朵花,卻並未放入籃中,而是輕握在掌心,就好像握住的是眼前的女子。
可陳清和並沒有如先前那些女子一般投懷送抱,反而再次向後避開,拒絕道:「相爺風塵僕僕而歸,多有辛苦,又怎好勞煩相爺一同葬花。又瞧著天色已晚,想夫人已在前廳備膳,不好叫夫人多等,我亦這就動身前去。」
說罷,她匆匆離去,沾濕的雪水浸透了後背,隱隱可見蝴蝶骨的痕跡。
賀韞望著倩影消失的方向,將眼眸微眯。
原只是試探,可如此春光,倒真是激起了他想要據為己有的念頭。
花園中發生的事很快就被下人多嘴傳了出去,相夫人剛放下的心就再度被提起,當即便寒下了臉。又聽下人說,陳清和一切守禮,處處迴避,這才稍稍緩解了一二。
賀行雲剛同盛長明喝過茶水回來,便聽到這消息,不禁眉心一跳,心裡亂成了麻團。
他嘴上說著:「母親,夫子不是那種人。」
可屁股還是坐不住的站起身,當即就尋了個去廚房看看菜的由頭,一出前廳便朝著陳清和住處趕去。
他想,自己是該信任的,夫子為人坦蕩,與那些女子都不同。心裡卻五味陳雜,又唯恐母親傷心。
陳清和正更換被打濕了的衣裳,白皙的肩頸半露,就見他莽撞的闖了來。
賀行雲沒頭沒腦的衝進來,沒曾想會撞見如此景象,只覺臉頰燥熱,倒好像自己成了登徒子一般難堪;到嘴邊的話也變得結巴,卻還算知禮的速速背過了身去。
「你,你…」
「出去!」
陳清和冷了臉色,頭一遭帶著被冒犯的羞惱呵斥於他,若非為著身份,怕是要拿東西將他砸出去了。
賀行雲知道此事是自己理虧,可也不知怎得,為著那一絲不快,便言不由心脫口而出:「方才與我父親葬花的是夫子,我還以為要和夫子成一家人了呢,怎麼夫子這會兒倒作生疏了。」
說完他便開始後悔,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兩下,正想要道歉。
卻聽背後聲音愈冷:「我原以為賀小公子性子是故作頑劣,實則心疼母親,想引起父親關懷在意罷了,是有著赤子之心的,也並非不堪教化;卻原來賀小公子連尊師重道都不知如何寫。嘴上與我道歉,卻還是惡意揣度。」
陳清和也來不及換新衣,只重新系好了衣帶,帶著憤意抓起箱子裡的披風裹住身子,快步來到賀行雲面前。
怒目而視:「威脅我不准去書院應招的是賀小公子,請我來相府的是賀小公子,如今羞辱我的還是賀小公子,看來這夫子不做也罷,多謝相府美意,我今晚便會向夫人請辭,另請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