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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提到這個賀行雲就像被點起來背書一般,磨磨蹭蹭又別彆扭扭,不大自在的嘀咕道:「相府累積的富貴,想我這一世應都不成問題…再說,也只是現在沒機會讓我大展拳腳罷了,不定以後我偏能靠著工巧…」說著到最後直接沒了聲。他不大自在的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想起在府中陳清和對他說的話。

    因為他現在還站在相府的傘下,如果沒有相府這把傘,自己怕是什麼都不行的。可投胎不也是本事嗎?他既投了個好胎,為什麼不能安享富貴,不能自由追求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呢?

    他本欲是如此說,卻突然意識到,自己一旦這樣說了,就意味著印證了她那句『三六九等才是現實』。他從一開始就站在了普通人遙不可及的高度,才能高喊沒有貴賤。

    「我…」

    賀行雲再度張了張口,可這一次卻成了啞巴。

    好在陳清和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忙著搬運好了東西便上了馬車。

    百姓們紛紛側目,議論著陳清和的本事,居然能讓賀小公子這紈絝子主動請入相府。

    有人說她在淮安便家喻戶曉,定有過人之處。便有人嚼舌根,非議其不過靠臉而已,不定又是個貪慕虛榮想入府做妾的,只是這次將目光從相爺盯向了相府公子罷了。

    她耳力不錯,這些話一字不漏的落進了她耳朵里,可她神色泰然,既不羞惱也不與人爭辯,反倒是賀行雲先來了脾氣,一眼瞪過去,凶道:「胡說八道什麼呢,都給我把嘴閉上!」

    然而話落,看著滿身風塵勞碌的百姓,心情反而像被架在火堆上炙烤,並不暢快。他有種不想服氣,卻被說中了一切的感覺。

    很快馬車便穩穩停在相府門口,丫鬟上前帶路,來到了一處雅致的院落。

    池塘結了一層薄冰,幾尾錦鯉一動不動正在冬眠。走過白玉石橋便來到了寢居處,另還配有間書房,架上也是應有盡有。

    她恭恭敬敬道:「夫人說了,夫子看著若還有什麼缺的,儘管提便是。」

    陳清和笑了笑,一個夫子便能得如此待遇,也不怪賀小公子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辛苦你們了,麻煩替我多謝夫人。」

    「哪裡,那夫子若無事奴婢便退下了。」

    丫鬟離去復命,一時寂靜,只留衣衫袍袖被風吹得獵獵。陳清和與賀行雲面對著面,兩相無言。

    賀行雲揣著心事,於是主動打破安靜,提起道:「夫子,我帶你轉一轉吧。」

    「也好。」

    陳清和沒有拒絕,頷首應下。

    兩人漫無目的的走出院子,只順著路一直走。

    陳清和瞧他是已措辭良久,問:「你可是有話想說?」

    賀行雲握了握掌心,將唇瓣微抿。

    「是…」頓了頓:「可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所以想與夫子走一走。」

    他有些煩躁的撓了撓後腦勺,透著股沮喪之意:「夫子,你說得對,但我又不想認你說得對。我確實是因為衣食無憂,才能有所選擇;工、商、農、學、兵,就是被分為了三六九等的。但是…我…我……」

    「但是你還是想學工巧,專研工巧。」

    「是,我明白自己是仗著家世,可我會以此造福百姓的!」

    賀行雲狠狠地點了點頭,一雙眼眸中提及工巧總是亮晶晶的。

    「生於富貴人家是運氣。富貴,無論是靠動手還是靠動頭腦,那都是本事;只是,事有兩面,有因也必有果,我不認為富貴就合該散財,貧窮就有理仇富,可你若享了富貴,就要承擔富貴背後的代價。」

    陳清和話中有話,賀行雲並不明白,只當是要他好好學習撐起相府。

    於是傻乎乎應道:「我定跟著夫子好好學!若學有所成,夫子可願意教我些工巧嗎?」

    「好。」陳清和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看著他雀躍的神情,撇過了頭去。一邊走,一邊默默記著路線。

    住處離家塾很近,正巧遇到一妾室接女兒下學。

    那女孩瞧著不過三歲,怯生生的,母女倆好像大氣都不敢喘。賀行雲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就好像見著了仇人一般,

    她拉著女兒,朝賀行雲與陳清和行了一禮。

    「大公子。」

    「哥哥…」

    小女孩害怕的地往自己母親懷裡縮了縮,聲音如同草叢中瑟縮的小貓,風一吹,便掩蓋在了沙沙作響的樹葉之中。

    賀行雲沒有應,轉身就走:「我帶夫子去瞧瞧別的地方吧,左右以後要常來這兒的,不差這一會兒了。」

    陳清和目光落在那妾室微微被吹揚起的袖角,手腕處似乎有淤青。可見這相府的富貴也不是好圖的。她思索著,倒沒有如賀行雲般無禮,而是與那妾室點頭示意,這才去追上了賀行雲。

    「那便是賀小公子初見我時偏見的原因吧。」

    長得又好看,又一副嬌弱模樣。

    「讓夫子見笑了,那是我父親的妾室之一。早年間她家中遭了災,本有我母親在,是可以像夫子這般有個好前程的,又即便不能像夫子這樣年紀輕輕便學識淵博,也可嫁個相配之人為妻,而不是為了富貴嫁個可以做自己爹的人為妾。說來就是個農夫與蛇的故事罷了,還害得母親為此傷心垂淚。」

    他不願多提。

    陳清和沒有多插嘴別人的家事,只是瞧那母女倆的樣子,只怕是富貴沒享到,反而日子過得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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