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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他也不需要她對他順從,只需要她一狠到底,完成復仇大計。
至於其他的…
執棋人與棋子不過是彼此利用,最忌諱的,是分不清位置。
第7章 天下要有女子一半
翌日,相府的請帖果真送到了客棧。
陳清和特將自己打扮的十分素淨,僅以一支白玉簪將長發挽住,未曾上妝,一身煙青色為她增了幾分沉穩端莊。
今日要見的並非是相爺,而是相夫人。
許見多了那些個年輕貌美的妾室做派,相夫人便最是討厭那些塗脂抹粉嬌滴滴的女子,這一點母子倆倒很是相像。
待馬車穩穩停在相府門前,賀行雲一早便候在外,興沖沖地迎上來行了個禮。
「夫子請隨我來,母親正在前廳。」
見他如此,陳清和笑道:「你今日這般規矩,倒叫我不適。」
賀行雲紅了耳朵,卻也十分坦誠。
「先前是我小人之心。且…若是尋常夫子,我還真不願意聽其授課,可陳夫子一手工巧當真驚人,我是心服口服的。」
言外之意便是,他想學的是工巧,這才認下了她這個夫子。
陳清和倒並不意外,畢竟相府之前也已經為他請過無數夫子,都不是被他氣走就是氣走了。論教書,她未必真的比那些夫子都高明,但在教書之外這工巧上,確是獨一份。
「身為丞相之子,將來想必是要入朝為官,怎麼,賀小公子卻想要成為第二個公輸子麼?」
她閒話問道。
賀行雲卻一下豎起了刺來,急於想維護自己喜歡的東西,反問她:「夫子既擅工巧,那麼夫子的心中難道也將這些分為高低貴賤嗎?」
可見平日裡相府定也問起過這類話,並多半伴隨著訓斥他玩物喪志、沒出息。
陳清和則不溫不燥,十分平和。
做夫子以來也是見過了諸多不同性格的學生,年輕人總更氣盛些。
她緩緩道:「工、農、商、學、兵,在不同時代里分別被化為了三六九等。譬如重農抑商時,商人是底層,是下九流。又比如重文抑武時,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是文明的鼎盛時期,可又有著歲幣之恥。人們順應著時代而發展,時代也因人們而改變。我心中認為人人平等,而凡是憑藉自己的能力,就不該為人所輕賤。只是,三六九等才是現實。小公子年紀小,有些清高也正常,可這也好,我相信聚沙成漠,若你有心想辦成一件事,當下或許不成,但你貢獻的力量終將成為歷史車輪的助力。」
頓了頓,在賀行雲錯愕的目光下同時也停住了腳步,認真舉例:「譬如,我認為,女子之能力並不比男子差,女子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而非束縛於後宅。僅僅是能讀書還不夠,事實上許多人家,依然是不會讓女兒讀書的;同樣,僅僅是能做女夫子也是不夠的,要站得更高,要握住更多的權利,要這個天下要有女人的一半。這些話,不知賀小公子聽著可荒謬?」
若說方才是錯愕,那麼此時此刻賀行雲便是震撼。
雖然他知道自己一旦說出荒謬二字,那便成了狹隘,豈非自己打了自己的臉?可陳清和這一席話,簡直就是在衝擊歷朝歷代根深蒂固的男權統治。
難不成女子還要去做皇帝嗎?
可女子又為什麼默認不能做皇帝?
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
陳清和也不管賀行雲到底如何想,若真與男子爭論女性權益,那是討論不出結果的。就像拿著把刀架在皇帝脖子上逼其退位讓利,凡涉利益,便是對立方,爭論反倒沒什麼意義。
於是她繼而往下說:「然如今世道,溫飽尚且艱難,戰事又是頻起,百姓們苦於如何能活著,至於如此廣闊虛無的,都註定在這個時代下成為一樁空談與瘋話。我們總要面對現實,承認現實,不然便是『拙』而非『巧』。不過我相信,公輸子的智慧造福了後世,而千百年後,也能燃起這把女子天下的火種,只要推翻過去,就不再荒謬。」
「可我說了這麼多,最重要的是要告訴你,人手中唯握有權利,才有資格做選擇。就像家財萬貫之人才能說自己不愛財,想追求田園農樂的悠閒生活。賀小公子生來便是丞相之子,坐享著丞相府的富貴,所以感覺不出尋常人的無力。光靠讀書是沒用的,針要扎到身上才會覺得痛;才會知道,田園裡沒有農樂,那都是富人的遊戲;農民而言,一滴汗滾地上要摔八瓣,沉重的稅收、天災、逼得他們衣衫襤褸不足敝體,形如牲畜秕稗為食。你現在之所以能挑撿讀書還是工巧,是因為頭頂有相府這把傘,那麼走出這把傘呢?」
丞相府的罪證公諸於世,屆時抄家流放只怕連命都不能保,是讀書還是工巧還有什麼區別?那時自會明白凡事總要以活下去為前提。
陳清和不再多言,她來相府就是為了復仇,對這仇人之子投入太多情感不是好事。
「不過這些無論你如何選,那都是你的人生,我雖是夫子,也無權左右於你;唯獨是盼你走正道罷,為人師的,都不會想自己教出個混帳。」
她結束了對話,跟著丫鬟進了正廳,獨留賀行雲在外面怔神。待反應過來時,陳清和已與相夫人見了禮。
自聽兒子提及這位夫子,相夫人便去了書信至淮安,查過了陳清和的底細還有為人,倒很是穩妥。如今對於陳清和的穿著打扮,還有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毫不搔首弄姿,就更是滿意,印象很是不錯。不過還是要問一問的,多聊上一聊,以增進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