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2023-10-02 12:10:43 作者: 橙六
他雖紈絝之名在外,卻也是輸得起的。
陳清和一早便備下了布巾,以防人掉河裡,大冬天可夠受的。她一邊從包裹中翻找,一邊道:「其實賀小公子擔心我為人不正,大可不必認我這個夫子,只要賀小公子不再為難,我必不會再主動出現在賀小公子面前。」
以退為進,有這竹鵲在,不愁賀行雲不會千方百計求她去丞相府。如今魚兒是已經咬了鉤,只差收杆。
她慢條斯理地拿出布巾,從容對上小少年羞愧的目光。
「先前的事是我誤會了夫子,如今見識到夫子是有真才學的,自不會再為難。是我該對夫子道歉,還望得夫子原諒。」
賀行雲凍得嘴唇發白,風一吹,聲音都打起哆嗦。可為道歉,愣是一動不動的不肯接那布巾。
陳清和見這喬拿的差不多了,便將布巾往他手中一塞:「擦擦吧,進馬車裡暖一暖,讓車夫送你回府。我可不想學生生病,會耽誤課業進程。」
這便是應下了。
賀行雲頓時大喜,一下似從扎人的刺蝟變成了搖尾巴的奶狗,高昂了聲音難掩雀躍:「多謝夫子!」
陳清和沒有藉機去親近,而是來到他騎來的馬前,踩上腳蹬,利索地翻身上馬。那英姿颯爽的模樣令賀行雲一瞬怔神,不僅意外她的熟練,更意外自己的馬並沒有半分不願。
盛長明是個有話直說的,當即便嘆道:「陳夫子好厲害,這馬性子可烈,除了行雲少有人能騎它。」
「背長腰短而平直,四肢筋腱壯實,確是匹好馬。」
陳清和笑著摸了摸馬兒的毛,油光水滑,可見飼養之人定很是用心。
聽外面兩人有說有笑,賀行雲撩開車簾探出了半個腦袋:「夫子,外面冷,要不您進來吧。」
這本就是陳清和雇的馬車,現下卻要陳清和在外面吹冷風,他實在過意不去。
陳清和便打趣他道:「賀小公子可是心疼自己這匹寶馬?」
他臉一紅:「夫子這麼說可是要羞煞我了。」
「馬車太小。我雖答應了賀小公子,可現在卻還不能算是你的夫子。」陳清和一語雙關,意在他光承諾要她進丞相府沒用,總得當家做主的願意請她才行。只要還沒進相府,她和他就只是普通的男子與女子的關係,終歸要避一避嫌。
賀行雲瞭然,應了下來:「前些天裡我已與母親提及過一二,待明日便會有人去請夫子。」
聞言,盛長明笑道:「難為你主動尋一次夫子,你娘定是樂壞了,巴不得早早一見陳夫子吧!」
能馴服賀小公子,那可不是件易事。
「…」
三人一路說笑,馬蹄噠噠,伴隨著軲轆滾過青石板,從北郊先送賀行雲去了丞相府,陳清和下馬換回了馬車,默默將相府的雕樑畫棟納入眼底,與盛長明也就此作別。
待車簾落下,馬車內唯自己一人,隔絕開了外面的喧囂,陳清和的笑意也不復存在。
多少百姓死於戰亂,他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而享著百姓供養的丞相,位高權重,卻有通敵叛國之嫌。那麼這些巧奪天工的假山奇石,紅甍碧瓦,焉知不是人命所堆砌?
茶樓雅間,陳清和推開房門,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晏寂清。他面前擺了盤棋,正自己與自己對弈。
沒有抬眼,只問:「如何?」
「一切順利。」陳清和答。
「嗯。」晏寂清指腹搓磨著手裡的棋子,並未追問更詳細的事,俯身認真盯著棋局:「那便陪我下完這一局吧。」
「…」
於是陳清和順從的在對面落座,摸起了黑子,眉頭卻緊蹙著,斟酌了又斟酌,倒好像不僅僅是為了棋局。
許久,晏寂清似乎失了下棋的興致,隨手就將棋子一丟,精準地落在了棋簍之中。
「既是順利,為何不高興?」
陳清和將白子輕輕落下,對視上他的目光,睫毛輕顫。
「我今日瞧見了相府,心中複雜。想賀小公子雖頑劣,但本性不壞,甚至是十分單純,被人保護的極好。」
就好像從血里開出的一朵白蓮,那樣純粹,卻也正因純粹而更加罪孽。
他或許什麼都不知道,含著金湯勺出生而享盡榮華富貴,爹疼娘寵,生來便無憂無慮,可仗勢在這京中稱霸。
但,這樣的日子終將戛然而止。
禍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他享的是別人的命,那麼便註定要償還。
晏寂清向椅背靠去,臉色沉沉,心情似乎跟著不大痛快起來。
「賀行雲單純是好事,你才能順利得到信任,進丞相府做夫子。只是,清和,你去相府可不是真的教書育人的。有些沒必要的仁心,要收一收。」
他言語間帶了一絲警告。
陳清和本是下意識走到了茶樓,卻也不是為了給自己添堵,頓時有些不快:「我從未忘記自己要做的事。」
見狀,晏寂清反倒是笑了起來,縱著她流露出反抗的態度,不予計較。
「我等你好消息。」
比起低眉順眼做小伏低的樣子,他很清楚,這才是真正的陳清和。
那個逃亡了十三年的女子,隱姓埋名苟且偷生,為復仇不惜一切,算計他,主動甘願為人棋子的女子,她一身是刺,怎麼可能會真正的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