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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36:39 作者: 閒時煮酒
在青州那位異姓王和崔蓉蓉胞弟崔鴻光的聯手阻擊下,河南道和山南道的混亂迅速平息,一時間崔鴻光聲望大漲,青州王被皇帝召入皇城。
外頭如何水深火熱,驪山行宮卻是一片歲月靜好。
只是夏日雷雨頻發,暴雨如柱,狂風大作間院子裡成年男子大腿那麼粗的樹,轟然間就被攔腰折斷,一隊穿著甲冑的兵士冒著風雨往山上燈火通明的宮殿行去。
待行到門邊,將大門上獸首嘴裡銜著的鐵環拍得啪啪作響,提著宮燈的內侍表示是否同意借宿,要詢問過主人的意見。
過了不知多久,這行宮的主人才姍姍來遲,飄然若仙的身姿讓外頭苦等的人將罵人的話悄悄吞進肚子裡。
那兵士背上馱著個人事不知的男子,電閃雷鳴間,女郎借著電光看清那人長相,悄然一笑,並未刁難這一小隊人馬。
從高床軟枕中醒過來時,青州王第一眼見到的便是燭火中托腮凝望他的美麗女郎。
床榻上的人面色如紙,一張玉面不似凡人,目若晚星,神情溫文,一襲雪白衣衫,如九天之月。
女郎一改往日懶散作風,殷勤地將他扶起,把靠枕塞到他背後,才出聲問他:「青州王,你怎麼還沒死呀。」
青州王陳宴聽見她用甜蜜的語調,吐出浸著毒汁的問候,並不惱怒,溫聲細語:「還要多謝女郎救命之恩,讓宴撿回一條命。」
他身姿若竹,舉手投足之間茲有一番貴氣,溫吞的聲線帶著奇異的韻律,不疾不徐。
「你這樣通身氣派,真叫人不敢相信你從前是個馬夫,」她湊上前聞他身上的味道,好半晌才捏著手指不情不願的承認:「連閹人身上的那股臭味也聞不到,真是奇了。」
這青州王從前是禁廷里的內侍,也是官宦人家的後代,因父輩犯了重罪被賜宮刑,成了禁廷內一名閹奴。
起初他在被分去刷恭桶,後來不知怎麼扒上了總管太監,被分到孝純皇后宮中,被她另眼相看。
孝純皇后還是妃子時,便是贏危母親最大的敵人,陳宴身為閹奴還一副清高樣,贏危還沒成為冷宮的老鼠前,找到機會就要欺辱他,以此為樂。
他喜歡跑馬,上馬時不愛踩著矮凳,便讓陳宴給他當腳蹬子,彼時贏危事高高在上的龍子鳳孫,陳宴便是跪在塵土裡,任貴人踩著脊背被踏進泥里的一粒沙。
但他確實有幾分手段,靠上了孝純皇后這顆大樹後,聽說他專替主人做些剷除異己的髒活,又或是做了孝純皇后的入幕之賓。
老皇帝越發昏聵的那幾年,竟任由他一個閹奴當了兵馬都統,趁著天下大亂時立下赫赫戰功,成了贏朝開國以來都從未有過的異姓王。
贏危死了,他都活的好好地,當他慈悲知名遠揚的青州王。
大抵這人真有幾分本事,是天賜的王侯良相的種子,將貧瘠荒涼的青州治理的十分富庶,大開商路發展貿易,金銀財寶如流水一般湧進青州,又以一人之力使青州免受戰火波及。
「女郎想殺我?」他問道。
女郎捧著他傷痕滿布的手,那都是他還不能被稱為人時,被踩進塵土裡刮,又或是養馬時傷的。
他順從的將指尖藏著的刀片放進她掌心,女郎順勢拍拍他的腦袋,誇他:「真乖,我不僅捨不得殺你,還要送你一場富貴呢。」
「雖然你狼心狗肺,不僅助樓應鐘取道青州奇襲皇城,還派出殺手要置我於死地,是個背主的閹奴,理當碎屍萬段拿去餵狗。」
「但我不能殺你,不僅不殺你,我還要助你。」
帝後爭鬥不休,青州王一向仁慈為民,贏危被殺時他冷眼旁觀,是因為青州王認為他暴虐無常,不配為天下之主。
派出殺手要置小春於死地,是因為他認為妖女魅上惑主,人人得而誅之。
他一介閹奴,倒成了手持利劍,審判他人功過的聖父了。
小春卻知道,他與孝純皇后那些往事並不是無的放矢。
陳宴恨孝純皇后,自然也見不得妄圖成為孝純皇后第二的她,同樣是泥地里打過滾的人,她若僅僅憑著一張臉就能攪得天下大亂,不擇手段走到今天的陳宴又成了什麼。
青州王望著燈下女郎那張芙蓉面,在心裡默默惋惜他派出的刺客沒能將她殺了,今日見了她,陳宴心知自己絕無可能再對她下手了。
他托著女郎無暇的雙手,理智短暫地戰勝了情感,勸她:「皇帝與皇后兩虎相爭,今日你斷我一臂,明日我便廢你一枚棋子,朝堂上局勢混亂,天下太平不過數月,女郎如何忍心看著紛爭再起。」
「皇后已經有孕,女郎如何能冷眼看著他們夫妻相殘。」
聞言女郎古怪的笑了:「孝純皇后弄權時可想過會民不聊生?老皇帝耳目閉塞一味享樂時,可想過豬狗一般的百姓?你像畜生一樣苟活於宮闈中時,怎不去問問他們?」
「我能豬狗不如的苟活到現在,別人怎麼就不行了?」
青州王默然,面前的人胸中充斥著仇恨和憤怒,這憤怒如岩漿般滾滾流出,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寸土不存。
她早已經瘋了,青州王想。
樓應鐘不該留她的性命,他留下的不是一個活著的女人,而是一柄沾滿了劇毒的利刃,她將會張牙舞爪、毫不留情地刺穿每一個試圖掌控她之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