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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03:21 作者: 石頭與水
聽到這裡,謝莫如都不禁大驚失色,脫口道,「這怎麼會!」唐三彩是唐時人常用的隨葬品,沒聽說生辰送這個的。
謝柏嘆,「這就說不清了,但當時曾祖父過生辰,他送這等不吉之物,當下便把曾祖父氣懵了。人要走了背字,真是步步皆背,誰曉得老侯爺接著就病了,一病不起,沒倆月就去了。自此李樵大不孝的名頭兒算背身上了。他在國子監苦讀,文章較蘇不語更出眾,但國子監的先生都對他言,他再如何的錦繡文章也無用,將來春闈如何會錄取他這等大不孝之人。不要說春闈,去歲秋闈,他果然未在榜上。主持秋闈的禮部侍郎秦川就直接說了,不是他文章不好,是國朝以孝治天下,故此不錄。」
「要說蘇家與李家,並無親緣。不過,蘇不語生母同李樵生母是雙生姐妹。李樵在永安侯府十分艱難,早便住在國子監,去歲自國子監出去,就搬到了鄉下莊子裡。蘇不語幾次想幫他,但秋闈後李樵性子越發孤拐,蘇不語也不是有什麼耐心的人,自然越發僵持。」謝柏說著又是一嘆。
謝莫如良久無言,半晌方道,「二叔與李先生相交,想也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的。」一個五歲的孩子,他知道什麼是唐三彩麼?他知道唐三彩是隨葬之物麼?
謝柏道,「是啊,我少時,遇父母壽辰,嬤嬤也會替我備份壽禮,說是小孩子的孝心。這禮,合不合適,自有嬤嬤把關。我五歲時,連唐三彩是什麼都不曉得,如果有人哄著我讓我送,估計我瞧著五顏六色的小馬很好看,也就送了。」永安侯府這事,哪怕事由壽禮而起,但就此便說李樵是大不孝,實在過了。
謝莫如道,「我不信只有二叔一人知李先生冤枉,可為什麼沒人說句公道話呢?」
謝柏無奈,「你我皆知,這事定是出在永安侯府內闈不寧。永安侯尚文康長公主,這是今上胞妹,太后愛女,永安侯府尚不肯替李樵說句公道話,外面誰還會說呢?除了李樵,永安侯還有三位長公主所出嫡子。哪怕永安侯不是尚的公主,便是平平常常的正妻,難道為了一個庶子就置三個嫡子的生母於不顧麼?」
「如果當時重懲李先生身邊服侍之人……」這種法子,永安侯府肯定也用了,果然,就聽謝柏道,「永安侯杖斃了給李樵準備壽禮的嬤嬤,仍是流言洶洶。」
好不惡毒的心機!
用這樣的心機,只為了對付一個五歲的孩子!
謝莫如道,「如果長公主肯出面替李先生辯白,也不是沒有希望。」
謝柏道,「世間最可怕的就是婦人的嫉妒。」
謝莫如挑眉,「原來嫉妒還分男女。」
謝柏訕訕,繼而正色道,「我想著,待我大婚後,看有沒有機會,畢竟事情也過去多年,長公主總不會現在還容不下李樵吧。」
謝莫如明白二叔的意思,是想著大婚後能不能請宜安公主出面探一探文康長公主的口風。
想到李樵的時運,謝莫如嘆口氣,她也沒什麼辦法,略一思量道,「要是想緩和蘇才子與李先生之間的關係,我倒是有個法子。」
謝柏知謝莫如性子端謹,她的話一出口,素來是有幾分把握的。謝柏忙問,「什麼法子?」
謝莫如道,「二叔買一套《人間記》給李先生送去。」
「就這樣?」
「對。」
謝柏再問,「這可有什麼說法兒?」
謝莫如不肯多說,只道,「二叔先試試,我也不知道有用沒用。」
謝莫如的話,謝柏還是有幾分信的,第二日就打發小廝買了書騎馬出城給李樵送了去。
待謝柏得了蘇不語的謝禮,已是重陽後的事兒。謝柏豈肯無功受祿,將蘇不語的謝禮給了謝莫如,笑道,「蘇不語說了,不知道是你出的主意,待他尋子小姑娘喜歡的東西再來謝你。」
謝莫如倒不是為東西歡喜,她是為自己法子有用高興,笑道,「蘇才子熱情直率,李先生時運不濟,他們能和好再好不過。」
謝柏請教謝莫如,「蘇不語寫的那種神神道道的東西,我一個字都看不下去。想來李樵也不沒看過,如何一看就同蘇不語緩和了。」
謝莫如並不賣關子,老實說道,「其實上次二叔帶我去莊子上,我就注意到蘇才子身上衣裳華美不說,從頭到腳皆細緻周全,就知是有人特意用心為他打理的。那天又聽二叔說蘇不語頗具才幹,再看他的性情,一個人,只有自幼順遂,頗受家中關愛,才會養出蘇才子這樣的性子。依蘇才子的成長經歷,不該寫出《人間記》這樣的話本子來。」接著謝莫如便將《人間記》的內容與謝柏大致講了講,「寫話本子的人,多少總會在細節上影she自身。可看這本蘇才子的《人間記》,書生名媒正娶的是蛇妖,心愛的桃花妖香消玉隕,這說的是誰,總不是蘇才子自己吧。要是我想的不錯,蘇才子是在為李先生不平。我能看出來,二叔特意把這套書給李先生送去,李先生自然也能看出來。」
「二叔說李先生性子孤拐,那可能是他經受過太多的挫折與不公。多少人知道他是被陷害方背此惡名,這些知道的人,有惋惜,有冷漠,也有幸災樂禍,厚道的人說一聲不公道,冷漠的人什麼都不說,幸災樂禍的人會譏笑於他。只有蘇才子為他寫了一本荒誕的人妖傳奇,人情冷暖,想來李先生都嘗遍了。到李先生現在,虛情假意都難,何況有人為他憤怒至此。蘇才子不是李先生的知己,卻是真真正正關心他的人。李先生以往不見得不知道,或許是性情原因,或許是擔心自己的名聲拖累蘇才子的名聲,方與他疏遠。蘇才子性子直接,李先生啊,他看到這話本子定會急急的跑來找蘇才子,讓他不要再寫下去了。不然,倘文康長公主遷怒蘇才子,李先生還不內疚死啊。」
謝柏聽得又是嘆又是笑,道,「莫如你實在洞察人心。」
謝莫如道,「二叔不愛看這些話本子罷了,你要看了,你也能猜到。」
謝柏不受此奉承,道,「我哪裡猜得出這些妻妾的事情來。」他素來不在這上頭留心,謝柏道,「總之多謝你。」
謝莫如認真道,「二叔對我好,我自然對二叔好。」她有今日,多賴二叔相助。
謝柏莞爾,謝莫如聰明絕頂,但又時常說出這樣直言直語的話來,想也有趣。
倒是蘇不語李樵這對血緣上的表兄弟十分客氣,蘇不語送了謝莫如一隻小松鼠給她,李樵畫了一幅山水圖托蘇不語帶給謝柏,謝柏一併轉交謝莫如,謝莫如笑,「這回是不花錢的畫兒。」
謝柏摸摸謝莫如的頭,「恐怕以後李樵都不好收畫錢了。」
叔侄兩人玩笑一句,轉眼已是胡五姑娘及笄之禮。
☆、第41章 無人不知
因要去承恩公府參加胡五姑娘的及笄禮,中午怕是回不來,謝莫如晨間把母親的午飯安排好,才去松柏院請安。
謝太太見謝莫如把生辰時的大紅衣裙穿上了,微微頜首。謝莫憂也是一身紅,不自覺的看一眼謝莫如,心下對比,謝莫憂對自己的美貌也是很有信心的。尤其謝莫如是薄唇,顯得太過凌厲,謝莫憂還是喜歡自己的嘴巴,圓圓的,花朵一般。
謝環謝珮來得很早,是其母李氏帶她們過來的,謝太太沒見三老太太府上二房庶出的謝琪,也沒說什麼。待李氏母女三人行過禮,請她們坐了,笑道,「時辰還早,咱們先說會兒話。你要有事,先回去服侍你婆婆也無妨。」
李氏笑,「婆婆那兒有二弟妹,我尋機過來偷個懶兒。」又說謝珮,「後來我才知道,是這丫頭多嘴。也不知怎麼個脾性,天生的就愛熱鬧,幸而是嫂子,包容她這心直口快。這回又得麻煩嫂子,她們雖比莫如莫憂大幾歲,卻不比莫如莫憂有見識,還得嫂子多指點她們。」
謝太太笑眯眯地,「都是一家子,說什麼指點不指點的,小孩子愛熱鬧,多見識一二沒什麼不好。承恩公府門第高貴,咱家孩子也不是不懂禮的,她們姑侄四個,與其他女孩子在一處,記著和氣二字,再沒有不好的。」
女孩子們起身應了。
謝太太與李氏相視而笑,李氏是滿心感激,先時她們府上得罪謝莫如,謝太太很是不滿,連謝燕都得了一番訓斥,如今還願意提攜她兩個閨女,李氏心裡得知謝太太的情。謝太太其實覺著沒什麼,她家裡女孩兒少,謝環謝珮是近枝,其父也是翰林出身,將來說一門中等親事不難。謝珮有些聰明外露,還是要看一看,女孩子,沒有心氣兒不行,但有時心太高也不是好事。
謝太太並不為此煩惱,一則謝珮只是堂妹,二則世事就是試金石,有沒有本領,一試便知。謝珮能看到機會,她便給她這個機會,看她能否抓得住吧。
大家說會兒話,直到太陽高升,謝太太方帶著女孩子們出門。謝家與承恩公府交情有限,倒不必去的太早。
李氏送謝太太出門後,方轉身回自己家。
承恩公府外已經有些堵車,幸而他家常有盛宴,專有管事安排這些車馬,謝家馬車只是稍等了會兒,便到了承恩公府門前。尚書府在帝都不屬豪門,也絕對算得上清貴,謝太太正二品誥命,只是在胡家就不大顯眼了,尤其今日來的公門侯府的夫人奶奶們不知多少,另外還有胡五姑娘的親娘寧榮大長公主,胡太后的親女文康長公主,只是,兩位公主均坐於一位銀髮滿頭的老太太下稍。
謝環謝珮已給滿屋子珠光寶氣耀的有些眼暈,謝莫憂跟緊祖母,還要不著痕跡的照顧著兩位小姑,謝莫如心裡作何想不知道,面兒上還是那幅八百年不變的淡然模樣。
謝太太先帶著孩子們給銀髮老太太問好,又分別向兩位公主殿下行禮,行禮後謝莫如幾人便隨謝太太到給謝家安排的座次上坐了。倒是銀髮老太太聽到是謝家人,不禁笑道,「前兒我進宮看望太后娘娘,聽說魏國夫人的女兒十分肖似大長公主。這眼也花了,是哪位姑娘,來了沒,好叫我這老婆子瞧瞧。」
能說出看望太后娘娘的話,能坐在兩位公主之上,這位老夫人自然身份不凡。在家時謝太太已與她們姐妹說過,承恩公最尊貴的便是,承恩公與胡太后之母,今上嫡親外祖母壽安夫人。
想來這就是了。謝莫如便上前一步,道,「給壽安夫人請安。」
壽安夫人的眼睛十分不好了,侍女捧上水晶眼鏡,壽安夫人架在鼻樑上將謝莫如招到跟前看個仔細,謝莫如抬眼看向壽安夫人。這種鏡子,帶一會兒眼睛便累,良久,壽安夫人拿下眼鏡,揉一揉眼睛問兒媳婦寧榮大長公主道,「殿下,你看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