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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2:03:21 作者: 石頭與水
三太爺年歲不算太老,卻是家族中輩份最尊者,平日裡他的尚書侄兒也很給他這位小叔面子,這許多年了,三太爺頭一遭顏面無光。
待謝太太謝莫憂出來,謝松便帶著母親女兒告辭回府了。
謝松面沉如水,回家先叫了謝莫如去書房說話,秉退左右,謝松問,「三老太太早就這樣嫌你?」
謝莫如道,「見了我常說我怎麼還在。要不就是哼兩聲。」
謝鬆氣的一拍桌子,道,「你怎麼不早說?」
謝莫如道,「我以為父親知道。」寧姨娘難道沒說過,不,寧姨娘肯定說過,只不過,怕是她說話的口氣有問題,讓您忽略了吧。
「我怎麼----」謝松一時啞口,他倒是聽寧姨娘說過,三太太似乎不大喜歡莫如的樣子。謝松以為也就是三太太待謝莫如不似待謝莫憂那般親切呢,卻沒想到……
謝莫如逆光而坐,書房的光線畢竟不如室外,以至於她的瞳仁格外幽深,有一種特別的洞悉,仿佛看透了謝松心內所想。
謝松最終道,「以後再有這種事,你就與我說,我平日要忙衙門的事,在家的時間少,卻也不會看你白白受這種欺負。」
謝松又安慰長女幾句,「三老太太素來糊裡糊塗,你不要理會,她今後不敢再胡說八道!」
謝莫如安靜傾聽,她完全沒有受委屈或是不悅的神色,而是一種很特別的淡然,仿佛這世間萬物並不在她的心上。
這種姿勢神態,總能讓謝松憶及故人,他道,「莫如,你是我的嫡長女。」
「我知道。」這就是血緣的牽絆,這個男人不見得多喜歡她,但他們之間有這種骨與血的牽絆。有人打她的臉,這個男人就會不舒服。哪怕不為她,他也要為自己找回臉面的。
謝松忽就心生倦怠,道,「去吧,好好歇著,我命人去請大夫了。」
謝莫如回到杜鵑院,張嬤嬤還奇怪呢,不是去三太爺府上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看自家姑娘面色尚好,張嬤嬤便未急著問,先服侍著謝莫如換了家常衣裳。
謝莫如衣裳還沒換好,謝柏就過來了,靜薇連忙請謝柏去書房坐。
是的,謝莫如也是有書房的。她不僅是有一個書房,因她春夏秋冬按季節換著院子住,所以,她每個院子都有書房。
所以說,精神上不論,物質上,謝莫如真沒受過什麼委屈。
謝柏問靜薇,「你不是跟莫如去的三老太太府上,出什麼事了,我看母親面色不大好看。」
這事原也不是什麼秘密,問她的人是謝柏,靜薇端來香茶,便一五一十的說了,「二爺評評這個理,我們姑娘可是好意過去,姑娘剛到三老太太屋裡,一句話沒說,三老太太便這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謝莫如一聲笑,道,「好了,你倒告起狀來。下去吧。」打發靜薇去了。
謝柏道,「聽說母親回來了,我還說怎麼回的這般快,三老太太魔怔了不成,怎地這般失禮?」
謝莫如不以為意,「她自來如此,倒不足為奇。」
謝柏謝松不愧是親兄弟,都是一個反應,「自來如此?難不成早便這樣說話?」
謝莫如自己倒了盞茶,輕聲道,「好在以後大概不用再多打交道,或者,即便打交道她們也願意虛情假義一些。」
虛情假義不算什麼不好的事,讓人覺著不大舒服的是那種赤裸裸鄙夷厭惡,尤其是這種表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面對面直接針對於你,躲都躲不開,裝聽不見看不見,又不真就是聾子瞎子,幸而天賜良機,一次性解決。
☆、第19章 致歉
三老太太與李氏婆媳就這麼把尚書府一房的男人都得罪光了。
其實,大多數內宅的事對男人們影響並不大,男人們天生狂妄的自信一直覺著女人之間也就是個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是拈酸吃醋,便是含沙she影啥的,不值一提。如謝莫如這回赤果果的打臉,在整個謝家的家族史上都是極為罕見的。
但,的的確確又是發生了的。
這事發生的時機多麼巧妙,三老太太看不上謝莫如不是一天兩天,這位老太太早就瞧謝莫如不順眼,且這位老太太又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每次見到謝莫如都會很直接明晰的表達自己的情感。只是,謝莫如以往從不出門的,故而都是三老太太來尚書府時見著謝莫如表達一下,在尚書府多少回,謝莫如從來就沒吭過氣。再由於寧姨娘總會恰當時機的含糊,這事總能保持在一個恰當的範圍內。三老太太在家都說呢,「跟個啞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這主要是謝莫如從不回應她老人家的情感所致,謝莫如從不回應,以至於三老太太身邊的人都覺著她是個慫包。
真的,真的是太意外了。
她們眼中的慫包竟然初次破天荒的回應了三老太太的感情,並且選了個再恰當不過的時機:三太爺府上,還是謝松說出莫如你是長姐要為弟妹表率,主動要求謝莫如去探望三老太太病體的時候。
再巧妙不過。
倘不是在三太爺府上,而是在尚書府。倘不是謝松要求謝莫如去探病,倘不是李氏太過輕率,都不會有這種效果。
三老太太病中都得了丈夫一句埋怨,「莫如畢竟好意過來瞧你,你說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三老太太還好,這把年紀,孫子都有了,地位穩固,憑丈夫怎麼樣,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愛咋咋地!李氏不得不承擔婆婆的錯處,謝驥抱怨她,「母親病的有些糊塗,為什麼要你在身邊服侍,還是不想你勸著母親些。莫如是跟著堂嫂一道來的,罵她這就是在打堂嫂的臉。你不勸也就罷了,你看看你把那孩子的手腕掐成什麼樣了,阿松是莫如的親爹,你叫人家做親爹的怎麼想!」
李氏其實很冤枉,她不知道她把謝莫如的手腕掐紫了,實在是謝莫如瞧著年紀小,可每天勤於煅練身體,力氣並不小,謝莫如不肯走,李氏用力拽她,兩人拔河,謝莫如皮膚嬌嫩,就給捏紫了。當時李氏真的沒有看到,倘她看到,再怎麼也不能叫謝莫如這樣帶著現成的證據去告狀啊。她就是再不拿謝莫如當回事,也得給謝莫如上了藥,親自同謝太太說幾句好話將此事略過才行啊。
可惜的是,李氏不知道,謝莫如根本沒叫她看見。故而,丈夫說到這個,李氏根本一頭霧水,「我沒怎麼用力啊。」對上丈夫的冷厲的目光,李氏聲音稍低,「就,就稍稍用了點力氣。我,我也沒見她疼啊。」是啊,謝莫如那張臉,不要說疼了,簡直眉毛都沒動一根。
但不管怎樣,三老太太的身份輩份是不方便出面給謝莫如賠禮的,冤不冤的,這名聲都得叫李氏去擔了。最後,李氏得了丈夫一句評語,「你還好說人家莫如糊塗,你看看你,你這也是堂祖母輩的,我就沒見你什麼時候明白過!」
對別人刻薄的人,往往自身環境也並不寬厚。李氏自認為不刻薄,就她自己而言,她與謝莫如沒什麼恩怨,哪怕追溯到方氏,倆人也沒有舊怨。謝莫如不過一十歲小女孩兒,平日裡寡言鮮語半透明,誰能與她有什麼恩怨,便是三老太太,也只是同方氏有些個……嗯……
這與李氏有什麼關係呢?
是啊,本就與李氏無乾的。
可李氏自嫁了謝驥,做為三房的長子長媳,卻是三年連生兩個女兒,可憐的是,婆婆三老太太又非寬厚之人。故此,李氏在婆婆面前非常之抬不起頭。於是,為了討好婆婆,不得不以婆婆的喜惡為喜惡。婆婆每次都要踩一踩謝莫如,她便緊隨婆婆的腳步。
終於到今日,崴了腳。
非但崴了腳,她還不得不替婆婆頂缸道歉。
李氏非常憋屈,非常冤枉,當然,這是她自己的感覺。丈夫謝驥的感覺是,做媳婦的,替婆婆分憂也不算啥,何況李氏本就有錯處。婆婆三老太太的感覺是,缺了你去嗎?死都不去!給方氏的女兒低頭,寧可去死!
李氏有兒有女,暫時還不想死,她也頂不住丈夫的壓力,於是,只得去道歉。
其時,謝莫如正在華章堂上學,謝太太命素馨去請了謝莫如過來。
不過一日未見,謝莫如並沒有什麼變化,哪怕昨日謝太太說手腕受傷歇兩日再上課也使得,她覺著無礙,也沒歇。
謝莫如依舊如故,進屋後見了禮便坐在謝太太左下首的位子,謝太太溫聲道,「你堂祖母聽說你病了,過來看你。」李氏既然來了,又是給晚輩致歉,謝太太沒打算叫李氏難堪,連屋內的丫環婆子都打發去了大半。
謝莫如還是那幅淡然的樣子,她知道李氏是來道歉的,她沒有半點高興或是憤怒的意思,她只是靜靜的看著李氏,道一聲,「堂祖母客氣了。」
素藍捧上茶,李氏接了,握著茶盞,移開眼睛,艱難的開口,「我,我,說來都是我不留心,昨兒個捏疼了你的手腕吧。知道後,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昨兒個,我們老太太是病的沉了,莫如你別往心裡去。」
一口氣將準備的話說出來,堂祖母輩了,三十幾歲的人,有兒有女的,兒女都比謝莫如年長,如今她卻要給這麼個小丫頭道歉,哪怕她確有些不到之處,眼圈兒仍是禁不住的紅了。
寧姨娘忙道,「嬸子你就放心吧,莫如再寬厚不過,斷不會放在心上的。」說著還急急的給謝莫如使了個眼色,叫謝莫如說幾句軟話給李氏個面子啥的。寧姨娘倒不是想著謝莫如真就看她的眼色順她的心意,她現在已不再希望謝莫如做出什麼回應,只要謝太太看到她盡力就好。
按寧姨娘的看法,李氏畢竟是長輩,三房與尚書府到底同出一系,便是謝莫如受了些委屈,兩家也不可能就此恩斷義絕。畢竟事情不大,如今李氏過來致歉,謝莫如不接,就是謝莫如的不是了。
不想謝莫如當真就一言不發,直待李氏擦乾眼睛,謝莫如方滿是惋惜道,「我知道,這事不與堂祖母相干。那天,堂祖母不過是拽我用了些力氣,當時您著急,沒留心,並非有意。您要知道我受傷,肯定會給我擦藥請大夫的。您與我,與我的母親,並無嫌隙。今天,您來了,別人不清楚,我心裡是明白的。我明白您的委屈和難處,我都明白。」
謝莫如簡直是說到李氏的心坎兒啊,她冤啊,可是,她不得不來啊!李氏剛止住的眼淚刷的又下來了。
看到李氏失聲落淚就能明白,一個人最大的本事並不是面無表情,亦非八面玲瓏。謝莫如並沒有再說什麼,寧姨娘勸了李氏好一陣,李氏方收了淚,丫環送上溫水,重洗面勻粉,情緒穩定後方道,「我帶了些東西,莫如你不要客氣,這原就是給你的。你拿著玩兒,或是賞人,都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