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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7:02 作者: 油炸鬼影
不能在別的組織成員面前顯露出任何一點跡象,他總是這樣提醒自己。他要讓自己輕描淡寫,卻又無時無刻不回憶著曾經叫著他「學長」、總信誓旦旦地說著要和他一起守護國家和世界的愛人。
前路未卜,前路未卜。
他甚至沒有半點方法能夠找到她的蹤跡,又或是確定她的生死。
距離她銷聲匿跡已經大半年了,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她的假死計劃出現了問題,她真的永遠死在了世界上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她也許再也不會大清早地把他拉出去看日出,也許再也不會纏著他又要畫畫又要彈貝斯,也許再也不會在來蹭飯的時候誇讚他做的料理好吃了。
他記得她的一切,可她的痕跡就那麼突然——戛然而止了。
即使後來他看到她用來報平安的暗號,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依舊如影隨形。直到這一刻,所有的陰影好像才突然消散了——
在她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的這一刻。
儘管,這一次……離去的人,也許就是他了。
「是啊,活得好好的,比以前好多了,還抽空染了個發。」千島鶴有些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竭力忍著自己時刻要衝上來的淚意,「所以你這個混蛋為什麼就這麼聽天由命地等在這裡啊。你為什麼不逃,你為什麼不躲,你為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能如此平靜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口中雖然還在質問著對方,千島鶴的心中已經作出了再清楚不過的解釋。
因為沒有支援,沒有後路,甚至這裡本來就是組織的包圍圈,如今的安全不過是一個暫時性的時間差,他根本就逃不掉。
因為如果試圖垂死掙扎,會為他們所有人的處境都變得更加艱難。
「抱歉。」諸伏景光沉默了一瞬。
「……」
抱歉、抱歉,又是抱歉。
他們這些人都是約好了嗎。松田陣平如此,諸伏景光也如此,現在很流行臨死之前的遺言是抱歉的嗎?
可是他又做錯了什麼呢。他為什麼要道歉呢。
他不過是為了堅持他的正義、為了摧毀這些黑暗的龐然大物,不假思索地將自己推上絕路罷了。
這分明已經是最好的選擇,卻又像是一把尖刀,來來回回又反反覆覆地捅入了千島鶴的心臟,直到支離破碎。
她還能清晰想起那傢伙在警校時偷偷給她慶祝生日的樣子,也能清晰想起他畢業典禮時穿著制服立下誓言時堅定的目光,但還記得他曾經向她承諾:他們都要好好活著,一起守護這個國家和世界。
所以這一切也將以一個隱秘而又慘烈的方式戛然而止了是嗎。
「小鶴,在讀警校時我就知道,你的槍法真的很優秀。」諸伏景光輕聲說著,「你是我們中在組織里最接近機密核心的一個,所以你絕不能出事。」
千島鶴猛然抬頭,她看向諸伏景光堅定的目光,方寸大亂。
諸伏景光的嘴角噙著笑意,有些自嘲的意味,但聲音依舊溫柔:「你帶了槍對吧?你總是很謹慎,槍不離身。」
「景光……」千島鶴在心中無聲地吶喊著,不要、不要、不要……但軀體卻比她想像當中的更加清醒和理智,順著諸伏景光所說的話,將口袋裡的手.槍拿了出來。
「我們都知道,我已經逃不了了。」諸伏景光有些歉意地笑著,「所以,抱歉……我還是請求你把槍舉起來——」
「然後,對準我。」
「景光……」千島鶴瘋狂地搖著頭,抓緊手.槍,試圖把它再塞回自己的口袋當中去。
然而諸伏景光卻突然嚴厲地制止了她的舉動。
「舉起來!」
「景光……」千島鶴顫抖著,終於還是有些機械地把槍抓在手中,舉了起來。手中的槍口終於對準了諸伏景光,從眉心、到發頂、到胸口,然後一點點地對準心臟的位置緩慢挪動而去。
晚風在天台的狹窄處發出尖銳的呼聲。千島鶴的雙手在顫抖,她的心臟在這一刻仿佛也被一把槍指著,被無數顆子彈衝撞開,碎得七零八落,痛得仿佛連靈魂都被一點點撕裂開,再也拼湊不回來。
在她的面前,黑髮藍眸的男人闔目,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一片藍色的汪洋之中,便只剩決然。
「所以,開槍吧。我們都可以賭那個可能性不是嗎。」他笑著,坦然且無畏,「小鶴,對準我的心臟,不要讓我懷疑你的槍法啊。」
這一次,千島鶴的嘴巴一張一合,卻終於啞然,喉嚨好像突然就被什麼堵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別怕,小鶴。」他這樣說著,一如初見。
趁著千島鶴愣住時,諸伏景光突然一把衝上前來,抓住了千島鶴的手,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扣下了扳機。
「砰!」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仍有不小的響聲,這一聲槍響,讓四周的野雀驚逃四散,也徹底將這明潛行於黑暗當中的青年的生命,永遠地定格在了這個血紅色的夜晚。
青年的胸前炸開血花,在那一刻,他徹底喪失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眼前的人影也終於漸漸模糊。心臟被子彈飛旋著擊穿過去,被高速撞擊所絞出的巨大的空腔里奔涌著滾燙的血液,然後又大面積地噴灑而出——
就好像是華貴、典雅且絢麗的血紅色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