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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就像當初沈華善在鄭州一帶所做的那樣,平亂之後重建秩序才是最重要的。在俞正道、沈寧的努力下,正陽一帶有了新的縣令、刺史等官員,正陽一帶的官場系統得以重新確立,百姓們的生活開始變得有序。
這新任的縣令、刺史等官員,當然是信服於沈家的人。經過了這麼多事,石光和石心堂的人員,也不再做那搶掠盜劫之事,反而成為了沈家所任命的武官。
正如沈寧當初承諾的一樣,石光憑著自己的本事,做到了正陽折衝府都尉一職,石心堂的五百兄弟,自然就成了正陽折衝府的府兵。
從山賊轉變為府兵,令得石心堂的五百人激動不已,甚至有人喜極而泣。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落糙為寇之後,還能有成為正規士兵的一天。這不僅僅是身份的轉變,更是精神上的升華----他們對於百姓而言,不再是禍害,而是守護了。
有得揀,誰會想做賊匪?誰不想成為百姓尊敬親近的存在?
經由河內道的動亂、沈家禁衛軍的動亂,石心堂的賊匪們,完成了他們身份、精神上的轉變。
事實上,這樣的轉變,不僅僅是石心堂賊匪們,河內道更多的百姓、小官員也在這樣的動亂中,完成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轉變。
有不少眼光長遠的小家族族長,在這樣的動亂中,看到了沈家的運數、看到了天下滾滾洪流,也看到了家族崛起的機會。
這些小家族族長,抓住了這一個機會。他們傾盡全族之力向沈家靠近,為沈家在河內道提供便利,想盡辦法將家族子弟送到沈家人身邊、送進禁衛軍將領身邊。
大批大豐朝綿延數百年的世家,就是在這個時候崛起的。天知道,在大永末年的時候,這些小家族只有十幾二十個人呢?
時也,勢也,命也。
時勢造英雄,其實時勢更多時候造就的,是一個家族的氣運。把握得好了,為家族後輩奠定了基礎,家族氣運蒸蒸日上,不是什麼難事。
正陽這裡的局面,沈則敬是很滿意的。當初他帶著禁衛軍離開嶺南道,就是想平定大永各道的動亂的。如今正陽這裡的局面,正好符合了沈則敬的預期,也使他對將來要走的路充滿了信心。
正陽,只是一個開始而已,證明沈家所走的路徑是正確的。將來河內道、關內道、隴右道等地,當然也可以參照正陽的模式,重整官場、民生秩序的。
只要一切有序,太平盛世不遠矣。
雖然河內道這裡的安平,只在正陽這一小角,雖然展家、黃家還在拼命抵抗,但是沈則敬的臉色開始輕鬆了。
他甚至想著端午之時,可以抽空返回嶺南道看望父親妻兒了。
沈寧、應南圖和俞正道等人也是如此。還有什麼比可以碰觸的希望,更讓人歡喜的?
可是,一封從嶺南道來的急信,將沈則敬等人的輕鬆、歡喜直接碾成飛灰!
這封急信說的事情,在沈則敬和沈寧等人看來,就是一個天大的噩耗,突如其來得讓他們心神欲裂。
祖父病重,請父親速歸!
這封急信,是沈余憲送給沈則敬的,上面寫的,就是這一句話。
病重,速歸……沈則敬死死盯著那一句話,心頭有些茫然。病重?是什麼意思?速歸?為何這麼急?
他竟難以接受這一句話,拒絕去知道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只片刻,他就打了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了。
「彭瑾、退之留下主理河內道大局,則思、寧兒我們速歸嶺南!」
沈則敬立即下令,作了這樣的安排。他胸口劇烈起伏著,臉色因為擔憂而顯得異常難看。
沈華善的身體在孫伯揚的調理下,已經好了很多;況且沈家也漸漸打開局面,河內道的局勢也開始平定,沈華善費心勞神的時候就少了,病情一直話都很穩定。
是以,在匯峰山之戰後,沈則敬和沈寧等人沒有急著返回嶺南道,而是繼續留在河內道,做著沈家原本要做的事情。
在過去幾個月里,嶺南道來的書信,也說沈華善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讓沈則敬等人放心,怎麼一下子就有了病重的書信?
沈寧只覺得身體輕飄飄,如果不是有應南圖在一旁攙扶,她都要站不住了。
怎麼會這樣?祖父病重,還讓他們速歸,那是不是說祖父……沈寧不敢想下去,眼中迅速浮起水霧。
堂兄沈余樂在離開河內道之前,分明卜過沈家吉卦的,祖父怎麼會病重?!
大哥怎麼會到了這麼危急的時候,才送信過來?!
「好,我們留在河內道。岳父請放心!虎賁軍會護送大家回去。事情尚未詳細,請岳父切勿心急。」
應南圖見到沈則敬驚慌失措的樣子,顧不得身份,出言提醒道。現在的沈家人,個個都是這副樣子,他真怕他們心急亂了分寸。
對,不能急,不能急。沈則敬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手腳卻不斷顫抖,還要沈則思相扶,才能穩穩噹噹地坐下。
沈則敬的命令一下,虎賁軍和禁衛軍就立刻動了起來。前後不過一刻鐘,沈則敬和沈寧等人就已經可以出發了。
時間這麼緊急,他們根本就不願意再耽擱半點時間,就連衣物都沒怎麼收拾,就匆匆往嶺南道疾馳。
這一路上,沈則敬等人幾乎是用了他們所能有的最快速度,拼命往嶺南道趕。半途累死的軍馬,已經有了好幾匹,可是沈則敬仍嫌不夠快。
快一點,再快一點。沈則敬心中不斷地說道。
他此時的面容沉肅,可內心卻有如孩提時的惶恐。他怕,他怕來不及,他怕沈華善等不及,若是沒了父親這棵大樹,沈家會怎麼樣。
種種憂懼,使得沈則敬的馬鞭一直揮舞著。幸得四月之時,天氣不寒不熱,他們這一一路也沒有什麼阻礙。
在這樣的極致速度之下,沈則敬、沈則思和沈寧只用了短短四日,就回到了嶺南道。
他們騎著的幾匹軍馬,在曲江邊院子剛剛停下的時候,就口吐白沫倒下了;沈寧,也幾乎要暈眩,卻死死忍住。
門房見到沈則敬等人,早就將大門打開了。沈則敬踉蹌著腳步往裡面沖,沈則思和沈寧緊緊跟在後面。
曲江邊的院子,竟然靜悄悄的!
第五百五十八章死守善道
曲江邊的院子,除了沈家之外,俞正楷、葉正純等人也住在其中,平時雖然不能說是人聲鼎沸,卻不會像如今這樣安靜。
沈則敬眼前一黑,腳步滑了一下,差點就站不住了。不祥的感覺,頃刻襲上他心頭,巨大的害怕席捲了他所有的心神。
一路上的僕從還不少,都在靜靜幹著自己的活,他們都來不及向沈則敬請安,沈則敬就像一陣風衝過了去。
沈則敬徑直往正院奔,那是沈華善居住的地方。沈則思和沈寧,也緊緊跟在他身後。
沈華善的院子外面,守著好幾個管事。沈寧一眼就認出其中還有沈則遠和沈余憲身邊的管事,心中忍不住咯噔一聲響。
叔父和兄長的管事們為什麼會守在這裡?沈寧的腳步也慢了下來,心跳得越發激烈。
進了院門,沈則敬的腳步就放慢了,似乎艱難才能踏出一步。近家情怯?還是近父情怯?還是別的什麼?
短短的幾步路,沈則敬的思緒已經萬千。沈華善的寢室就在前面了,在沒推開房門之前,沈則敬不知道自己會見到什麼。
「老爺,你回來了。老太爺正在念叨著你!」守在房門外的,是大管事秋風。他給沈則敬行了禮,便焦急地說道。
沈則敬僵硬地點點頭,在跟隨著秋風踏進了房間,神色已經僵硬了。
房間內,沈開善、沈得善、沈則遠、沈則高、沈余憲、沈余守、沈余樂等沈家男丁,全部都在其中。他們臉上的表情,十分哀傷。
在場年紀最小的沈慶德,眼眶都紅了。
沈華善背靠在床頭,雙眼緊閉,臉孔蒼白瘦削。只著單衣的他,顯得這樣虛弱瘦小。沈則敬從來不知道,一向像柱樑一樣支撐著沈家的父親,會變成了這樣。
不用眾人細說,沈則敬也知道父親沈華善的情況不太妙了。他離開嶺南道的時候,父親好好的,不住地提點和關切他,怎麼如今就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了?
沈則遠、沈則高等人見到沈則敬歸來,都自發離開了沈華善的床邊,讓沈則敬靠近。他們眼中的悲傷,也隱藏不住。
房間內沒有人說話,沈則敬剛剛靠近床邊,沈華善就睜開了雙眼。雖然他臉孔瘦削,但是雙眼還是炯炯有神。見到沈則敬的時候,沈華善的嘴角立刻就揚了起來。
瘦削的臉孔、虛弱的身體,卻揚起了嘴角,眸光也有神。這一幕,讓沈則敬感到心酸和悲痛,他蠕動著嘴唇,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敬兒,你回來了?」沈華善這樣問道,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在見到沈則思和沈寧也到來之後,更是滿意地點點頭。
真好,他們都回來了,真好。
「是的,父親,孩兒回來了。」沈則敬有些哽咽,小心翼翼地扶起沈華善,讓他靠的更舒服一點。
這樣的動作,其實沒有什麼意義。可是沈則敬不這麼做,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流眼淚。
「你們都回來了,就好了。我也放心了……」沈華善想儘量如常說話,可是說到一半,卻喘著氣停了下來。
歇了半響,才又抬起眼,含笑著打量房中所有的人。
「祖父,寧兒回來了……」沈寧低著頭,給沈華善請安,語氣哽咽,眼中已滿是眼淚。
強悍了一生的祖父,帶領著沈家改變命運的祖父,是沈家所有人的精神支柱的祖父,也到了這一個時刻了嗎?可是,怎麼會這麼快?快到她根本來不及有任何思想準備。
不會的,祖父會沒事的……
沈寧胡亂的地想道,眼淚滑了下來,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回來就好了……我真怕撐不住,等不到你們回來。」沈華善說著這些話,臉上還有著笑意。仿佛他說出的這些話,就如吃飯穿衣一樣自然。
而不是在彌留之際,也不是在說著死生大事。
「父親……」沈則高叫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父親的身體時好時壞,孫伯揚也拿捏不准到底會怎樣,一直都藥膳調理著,原本也沒有什麼的。
可是半月前開始,沈華善的胃口就不太好了。原本他也吃得不多,孫伯揚和秋風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是短短几天,沈華善就迅速消瘦,最後連飯菜也吃不下了。
孫伯揚用盡辦法,也無法阻止沈華善身體的頹勢。與此同時,沈則高和沈余憲,也迅速通知了西寧道、河內道兩地的沈家子弟,讓他們迅速趕回嶺南道,趕回見沈華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