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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孫伯揚想了想,這樣說道。如今的局勢這樣,沈華善當然無法不去思慮,那就退而求其次,只能慢慢養息了。

    「那就勞煩你了,正好和我們一起過年。俞老、葉老等人正好在,我們四個老頭兒正好有伴。」

    沈華善想到俞正楷和葉正純,臉上就有了笑容。四個老頭兒,曲江邊的院子就不會冷清了。

    「就算我留了下來,也不知道對你的病情是否有幫助。你就算不能少思少慮,也不能大悲大憂。悲者傷肺,憂者傷肝,總不是好事。」

    醫者父母心,孫伯揚再次提醒說道。嘮叨的背後,是對老友的關心。

    「這些我都知曉的。既然你已經來了嶺南道,不如我讓一些後輩去陪陪你?你那一身醫術,沒人承繼,真是一件憾事。」

    沈華善眼中精光閃現。他這麼辛苦請孫伯揚到來,也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身體,更重要的是,是想讓孫伯揚的醫術,可以在嶺南道傳承下去。

    唔,新的尚藥局也可以籌建起來了……

    「話都還沒說完,你就這樣了。殫精竭慮,懂不?」

    孫伯揚剃了沈華善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管怎麼樣,在過年之前,孫伯揚便在曲江邊住了下來。隨後,也收了好幾個弟子。這幾個懂醫識藥的人,後來成了新朝尚藥局的核心官員。

    孫伯揚也按照之前所說的那樣,為沈華善調理著身體。孫伯揚不愧是大永醫術數一數二的人,在他的調理下,沈華善的氣色明顯好了起來。

    嶺南道的過年氣氛,也越來越濃烈了。

    這一日,京兆而來的報喜書信,送到了沈華善手中。上面匯報的,就是蔣博文身死,京兆得救的事情。

    這個結果,雖然在沈華善的預料之中,但他還是十分高興,對著前來請安的沈寧笑呵呵地說道:「寧兒你來得正好。京兆已經來信了,蔣博文身死,京兆百姓保住了。」

    他示意沈寧將密信細看,就可以知道更加詳細的情況。

    沈寧拿起桌子上已經拆開的火漆密信,仔細看了起來。

    正如先前設想的一樣,禁衛軍贏得了京兆金吾衛和百姓的感激,那麼「誅左氏、清君側」這個旗號,會更讓人信服,禁衛軍進城受到的阻攔就會少很多了。

    就算密信上不說,沈寧也知道蔣博文是死於誰手。作為如流處的主理之一,沈其、唐密和蔣博文之仇,沈寧當然知道。

    自沈其進入如流處之後,她才知道皇宮中的唐密竟然是沈其的嫡親弟弟。想到沈其和唐密,沈寧感到有絲絲惋惜。

    就算殺了蔣博文,當年的陳家,根基血脈都斷絕了。

    「別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如果禁衛軍順利進入京兆,那麼下一步就是收歸北疆和隴右道了,所耗的心力,絕對不會少。」

    沈華善看見沈寧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沈其的事情,他們祖孫討論過不止一次了,除了惋惜還是惋惜。

    好在,大仇得報,沈其也不白活到現在。沈其的仇已經報了,但是沈家的腳步,卻不能停下。

    沈寧點點頭,將這種惋惜的情緒揮去。俞正道去京兆之前,就和沈華善、沈寧商量過要走的下一步路。

    沈家在這個時候進入京兆,雖然比預料中要早了一點,但是也不是不可行。西寧道和嶺南道是沈家的基石,那麼江南道和河內道就是沈家的柱樑,關內道和北疆則是牆磚,缺一不可。

    俞正道所想,已經是奠基之後的事情了。先亂而後治,這是必然的規律。這一點,沈寧無比信服俞正道,眼光可以如此深遠。

    在其餘沈家人忙碌準備過年的時候,沈華善和沈寧等人則攤開了輿圖,商量著北疆和關內道的事情了。

    可是過了幾天,沈華善接到的,不是禁衛軍進入京兆的消息,而是,禁衛軍已經撤離京兆,正快速往河內道撤去!

    隨著這封書信抵達的,還有應南圖發往京兆的求救信!從京兆發往嶺南道的書信,都已經收到了,可是距離嶺南道更近的河內道,卻沒半點消息傳來。

    唯一的解釋就是,在應南圖向京兆發出求救信之後,發往嶺南道的書信送不出來了。也就是說,應南圖和神策左軍已經身陷險境了!

    身陷險境,那麼十萬神策左軍,還有無比看重的孫女婿,他們怎麼樣了?

    這個認知,讓沈華善覺得頭重腳輕,眼中似乎有金星直冒,劇烈的心悸再度襲來,呼吸也開始覺得困難,臉色瞬間青白。

    這樣的沈華善,讓送來密信的沈余憲驚慌失措,他馬上大叫道:「祖父,祖父你怎麼樣了……」

    沈余憲並不清楚沈華善的身體狀況,因為這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在曲江邊的院子裡。

    在沈華善的授意下,去了西寧道、嶺南道各州縣,代表著沈華善和沈則敬去接見、安撫各地的官員,加強沈家和禁衛軍在各地的影響。

    直到過年,沈余憲才做完這個事情。剛剛回到曲江邊,就接到了京兆來的密信。他沒有想到,沈華善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

    而且是不好的反應!

    沈余憲看著沈華善暗青的臉色,再次揚聲大叫道:「來人!快喚大夫,快喚大夫!」

    秋風一直守在門外,此刻聽到沈余憲這麼大喊,立刻沖了進來。不過在衝進來之前,他還記得吩咐人去喚孫伯揚。

    幸好孫伯揚住在沈華善院子旁邊,很快就來到了。他一見到沈華善的樣子,就知道他是急憂攻心,一下子不能緩過來了。

    「真是!都千叮萬囑絕對不可以大悲大傷的了,好不容易調息的身體,肯定又要損失了……」

    孫伯揚一邊為沈華善順氣餵藥,一邊咕噥著說道。知易行難,說的就是沈華善如今的情況!

    沈華善睜開沉重眼皮的時候,就見到一臉擔憂的沈余憲和沈則高,旁邊還有沈則學、沈慶德等人。

    「我沒事……」沈華善下意識地說道,卻發現自己喉嚨沙啞不已。明明剛才接到密信的時候日正當中,如今房間內卻燃起燭火了。

    他真是老了,身體真是弱了……

    「父親,您切勿再勞神了,若不是孫大人告訴我們,我們還不知道您身體差成這樣……」

    沈則高的聲音有濃濃的自責。這都是實在話,如果沒有京兆密信衝擊,他們還真的不知道沈華善有心悸氣促的病症。

    在沈則高的意識中,父親沈華善就是永遠屹立不倒的頂樑柱,不管有多少風霜雪雨,這個頂樑柱,都牢牢支撐著沈家,都穩穩護佑住沈家。只要有沈華善在,他就沒有什麼好怕,就連沈家起兵謀反,沈則高也覺得是小事一樁。

    就是因為有沈華善!

    沈則高沒有想到,頂樑柱也會有病倒的一日,也會有如此危急的一日。當聽到沈華善暈倒不醒的時候,沈則高有一瞬間的懵然,然後才是巨大的害怕。

    如果父親不在了……

    這個念頭才起,沈則高就感到手腳發抖,走路都覺得輕飄飄的。他不敢想像,也不能想像。

    直到看到昏迷的沈華善,沈則高才意識到,父親已經六十五歲了,這般年紀的人,在大永,已經算老邁了。

    壽元、天命這些詞語,第一次出現在沈則高腦海中,令他難過不已。

    和沈則高有同樣想法的,還有沈余憲等人。

    作為沈家子弟,沈華善的存在,是所有沈家子弟信心和勇氣的來源,尤其是在沈家起兵這個當頭,沈華善就像明燈一樣,指引著沈家人不斷向前。

    可是,如今這盞明燈,也有黯淡的一天,這是所有沈家子弟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沒事……河內道的情況打探到了沒有?虎賁和如流處有沒有消息傳來?」

    沈華善最關心的,還是河內道的情況。沒有音訊的神策左軍和應南圖,令他如此憂心。

    「祖父,您放心吧。父親已經帶著神策右軍前去河內道了。您當下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體。河內道的事情,有我們在呢。」

    沈余憲馬上接口說道,讓沈華善少費心神。剛才孫伯揚都說了,如今的沈華善,絕對不能勞心傷神了!

    看著這些沈家子弟,沈華善只覺得滿心歡喜。

    第五百五十章出發救夫

    沈華善有些感激自己暈倒昏迷,如果不是有這一則事情,他還沒有意識到,該讓這些後輩小輩有所準備了。

    「人之生老病死,如日升月恆一樣,都是無法阻止的事情。我都過了花甲好幾年,有病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們無須驚慌。」

    沈華善微微笑著說道。在秋風的幫助下,他背靠著床,試圖使自己看起來無虞,讓一眾沈家子弟放心。

    明明虛弱,卻裝出一副強壯的樣子,明明疲憊,卻裝作精神矍鑠,這樣的沈華善,讓一眾沈家子弟感到更悲傷。

    示親以弱,這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正是這樣疲弱的沈華善,讓一眾沈家子弟知道,支撐、庇佑他們的大樹,也會有枯黃的一天。

    沈家要繼續向前,要保持家族的繁榮,那麼就只能靠族中中堅、年輕的努力了。他們必須要踏著沈華善打下的基石,為家族奉獻個人的才智,沈家才不會隕落。

    尤其是在這樣的局勢裡面,沈家作為局勢的焦點,每一個沈家子弟都沒有退路了。只要比當下做得更好,沈家才會有出路。

    這就是沈余憲等族中子弟所想,就連剛剛序齒的沈慶德,都緊抿著嘴唇,在暗想自己可以為曾祖父做些什麼。

    這也是沈華善有病的意義所在,臨近過年的時候,發生在嶺南曲江邊的事情。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幸事。

    經由沈華善病弱,更多的沈家子弟才會意識到他們肩上的重擔。

    沈寧並沒有出現在沈華善房間內,她此刻正無比專注地看著河內道的輿圖,一動不動,就像一個塑像。

    袁煥和應南圖在河內道遇伏,如今音訊全無下落不明,沈則敬已經火速帶著神策右軍前去河內道援助。----這個消息,沈華善並沒有瞞住沈寧。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沈寧正在為應如登哼唱著童謠,邊想著應南圖若是回來,見到兒子,必定又要大吃一驚了。

    應如登已經會踉蹌著走幾步,偶爾還能蹦出一兩個字,不過沈寧都沒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直到剛才,春詩給他餵完水之後,他突然停了下來,口齒清晰地說出了一個字。

    「爹!」

    這個字,讓沈寧驚喜萬分。他很早就會叫娘,但是爹這個字,她還從來沒有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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