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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王備和於鴻圖眉頭緊皺,沉吟不語。王備在京兆的時候,和沈華善共事過,他實在沒想到,一直笑呵呵的沈華善,竟然會謀反。

    去年沈華善來江南道為征討司調兵的時候,於鴻圖也見過他的。於鴻圖沒有想到,那樣一個老好人所在的家族,竟然起兵了。

    有功不賞,反而定下七大罪狀,皇上旨意太過了吧……

    不管王備和於鴻圖心裡的秤是怎樣,眼前的局面都要結局。朝廷有了問罪的旨意,臣子不能不遵旨,但是洶湧的民情又怎麼辦?

    順著文官士子的心意,不將俞氏下獄問罪,那麼怎麼向朝廷交代?如果執意衝進去,那麼傷亡的江南道文官士子怎麼辦?

    當此亂局,江南道的文官若是有大損傷,那麼江南道也等於癱瘓了。王備和於鴻圖都不想、也沒有能力重建江南道官場架構。

    王備和於鴻圖沒有說話,對峙的文官、士兵,也沒有開聲。九月的湘湖邊,清風徐來,反而有些怡然安寧。

    甚至有幾隻肥美的大閘蟹,爬出了湘湖邊,沙沙聲響後,似乎也覺得湘湖邊的氣氛不太妙,隨即又「噗通」的沉了下去。

    在這樣的沉默和聲響中,忽然有人說話了。

    「大家總不能一直這樣爭執下去。末將有一建議,或可令大家都滿意……」

    說話的,是跟隨於鴻圖前來的江南衛中郎將段宏。段宏神色堅毅,站了出來,表示他有解決的辦法。

    段宏的話語,讓王備和於鴻圖都一喜。段宏若有良計,那當然最好。

    「末將建議,見俞氏就地囚禁,既可讓諸位大人放心,又對朝廷有了交代。末將願帶著士兵看守俞氏。若是發現俞氏有不軌,或沈家局勢有變,則隨機應變。兩位大人以為如何?」

    段宏的意思很簡單,就是由他帶著江南衛士兵,守住溪山俞氏這些地方,不讓他們出,也不讓別人進。

    換言之,溪山俞氏還是掌握在江南衛手中,卻又順了江南道文官士子的意。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在這樣的局勢下,這麼做是最妥當的了。萬一朝廷再另有旨意,或是要用俞氏來震懾沈家,江南衛都有主動權。

    這個辦法,也是江南道文官士子所能接受的。他們只能為溪山俞氏做到這一步了,再多的,就成了一同謀反之嫌。

    最後,王備和於鴻圖都同意了段宏這個建議,由段宏帶著一千江南衛士兵,鎮守在湘湖邊,控制著溪山俞氏。

    俞正時等俞家子弟,一直閉門不出,仿佛不知道門外的爭執動亂。注詩的還在注詩,解史的還是解史。不管門外是什麼局勢,通史、著書、立說,這三明,依然在繼續。

    與溪山俞氏的幸運相比,沈家子弟的遭遇就不同了。他們被下獄問罪,很多人都受不了獄中的折磨而死去,剩下的,只緊抿著嘴唇,一聲都不吭。

    不僅如此,沈家的祖墳也被刨了。一座座墓碑被推倒,墓中屍骨被翻出,凌亂四散著。家、積、和幾輩人的墳塋,無一能倖存。

    這是朝廷對沈則敬起兵之舉的最大報復,也是為沈則敬「誅左氏、清君側」旗號的否定。

    沈則敬等人帶著兵力,在西寧道和嶺南道,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刨沈家祖墳這樣的事情了。

    朝廷刨祖墳,也是沈則敬意料中事,這倒沒什麼。敬天敬地敬祖先,只要沈家後人仍在,為祖先重立墓碑,又有何難?

    沈則敬等人的沉痛,是為著那些在獄中的沈家人。他們是吳越沈家的子弟,與沈則敬等人一脈同枝,是他們堅持留在江南道,這是他們為自己家族所能做的事情。

    這些族人沒了性命,對於沈家來說是最大的損失。旁的一切都可以失去,但是性命,沒了就是沒了。

    大失莫逾亡也,身存則無失焉。

    每一個族人,都是族中的力量,如今沈家遭受此重創,沈家又怎麼會不沉痛?

    然而不管有多少沉痛,沈家既然已經走出了第一步,就再沒有停下的可能。這樣的沉痛,成為了他們前行的動力。

    第五百一十七章夫妻重逢

    九月初八,應南圖跟著沈則敬回到嶺南道,見到了沈寧。這一對聚少離多的夫妻,終於相聚了。

    當應南圖一臉風霜出現在曲江邊的有餘居時,沈寧忍不住眼中濕潤。

    從別後,數回魂夢與君同。如今,她終於見到他了。

    沈寧就這樣站在門邊,眼中有淚,嘴角卻揚了起來。在這樣四處烽煙起的世局中,應南圖能夠活著回來,對於沈寧來說,就已經是一大幸運了。

    只有身處這樣的亂局,才深刻知道,活下來,是多麼艱難的事情。

    應南圖經歷了西寧道戰爭的兇險,又經歷了沈則敬起兵的不易,活著回來了。

    二哥,沒有這麼幸運……沈寧想到這一點,悲痛不已,也越發覺得,應南圖笑盈盈地向她走近,是多大的福分。

    沈寧怔怔,覺得再也移動不了半分,就這樣等待著應南圖來到身邊,酸酸澀澀的心情,似喜還悲,難以述說。

    應南圖看著站在門邊的沈寧,心中的歡喜,也不知道該如何說。重逢的喜悅,恍如隔世之感,令得他每走一步都無比沉重。

    很想立即飛近她,很想立刻就將她摟在懷中,很想告訴她他有多麼牽掛想念她,可是……這短短的幾步路,令得能千里行軍的他,走得那麼慢。

    「我回來了。」終於,應南圖走到了沈寧的身邊,將她猛地摟在懷裡,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語氣有些哽咽。情深之所在,若此。

    沈寧伸出手,緊緊回抱著應南圖。這不是一個矜持的後宅婦人應有之舉,可是沈寧此刻什麼也不想,不想秋歌等人還跟在身後,也不想應南圖的身邊,還有陳成等人。

    她眼中只有他,只想抱著他,好好抱著他。沈寧眼中的淚也滑落下來。感受著應南圖的氣息,她只覺得心口發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對一個人,可以有這樣的深刻的感情。只是他出現在這裡,她就覺得已經是上天眷顧,是人生的大福分,心口,也會因這個人發痛。

    這個人,是她的夫。

    「我回來了。」應南圖的下巴,抵在沈寧的頭頂,再一次這樣說道。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這四個字,如轟轟響雷,在沈寧心中引起劇烈的震盪。直到應南圖此刻出現在這裡,沈寧才這道,原來,她這麼怕失去他,原來,她已經不能忍受生命里沒有他。

    時間之功,感情之深,何須說道呢?

    「咯咯」沈寧的身後,忽然有幾聲嬰兒的笑聲在響起。這笑聲,喚回了沈寧和應南圖的神智。

    奶娘抱著應如登出現了,正一臉尷尬地站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半歲大的應如登早就能笑出聲了,小孩兒天真無邪,也根本不知道他爹娘沉浸在重逢喜悅中,旖旎的情思,因為應如登的笑聲,而消散。

    聽得這笑聲,沈寧和應南圖急急分開。沈寧回過頭,從奶娘手中接過了應如登,笑著對應南圖說道:「這就是登兒。」

    小小的應如登,好奇地看著應南圖,對這個一臉鬍子邋遢的人,一點印象都沒有。見到這個人伸出手來,應如登扁了扁嘴,大哭了起來。

    拒絕應南圖伸出來的手,掙扎著要離開應南圖跟前。

    應南圖的臉色郝然,伸著的雙手也不知道該如何放置。既尷尬又好笑,忍不住說道:「這小子!」

    一旁的春詩、秋歌和陳成等人,都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幕。這難得的溫馨,看著也讓人覺得歡喜。

    這一晚,應南圖並沒有和沈家人一起晚膳,而是和沈寧、應如登一起,享受著有餘居小家的氛圍。

    小孩兒易哄得很,不過是一兩個時辰,應如登就已經不怕應南圖了,反而讓他抱著,扯住他的鬍子在玩,還「咯咯」地直笑。

    應南圖幼年喪母,這樣的家景是他渴求的。又加上將近而立才得一子,任憑應如登怎麼胡亂弄他,他都不介意,反而「哈哈」地笑著。

    春詩已經和秋梧團聚去了,服侍沈寧的,當然還是秋歌。她為沈寧和應南圖斟上了酒,然後輕輕退了下去,細心地掩上了門。

    聽著時不時傳出來的笑聲,秋歌由衷為沈寧感到高興。自從移居嶺南道之後,秋歌就沒見過沈寧笑過幾回了。

    還是那句話,亂世中的溫馨難得,所以最為珍貴。

    時已入亥,應如登早就被奶娘抱下去了,秋歌等人也沒有隨伺,房間內只剩下應南圖和沈寧兩個人。

    豆大的燈光掩映,房中的物事幾不可見。可是應南圖和沈寧對面而坐,能無比清晰地看見對方的面容,還有對方眼中的情意。

    模糊的燈光,旖旎的氛圍,還有似乎要溢出來的情意,讓沈寧輕輕地動了動,她覺得喉嚨乾澀,秋月秋涼之時,也覺得無比燥熱。

    見到這副情狀的沈寧,應南圖低低地逸出了一聲,似乎一切瞭然。沈寧看著他喉結滾動,被低沉的笑意籠罩,莫名就有些惱羞。

    她正想扭過頭去,不想應南圖就撫上了她的面容,以指作筆,細細描繪著她的面部輪廓。

    仿佛帶有磁力的手,讓沈寧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而應南圖已經魅惑的笑了起來,眸子深沉似有暗火。

    「我……」沈寧想說些什麼,卻暗啞得不成語。

    這樣重逢的情思,在以往感受還沒如此深刻,沈寧手足無措。

    應南圖的手指,已經順著她的脖子而下,來到了她胸前,輕輕挑開了她的褻衣,撫了上去。

    沈寧戰慄得更厲害了,心中的悸動也越來越強烈。可是應南圖仍然沒有說話,只是呼吸粗喘了起來,並且低下了頭。眉眼、嘴唇,離沈寧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唇與唇的相觸,應南圖帶著熾熱的力度,反覆將沈寧燃燒。

    「寧兒……」仿佛嘆息,又仿佛長吟,應南圖離開了沈寧的唇,說了這一句。

    「退之……」沈寧攀附著應南圖,這樣低低回應道。

    仿佛顛簸在水面,又似乎翻騰在雲端,沈寧只覺得周身像著了火,剩下的只有一聲聲吟哦。

    夫妻久別重逢,唯有這樣,才是最真切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應南圖和沈寧這一對夫妻重逢,是這樣的光景,可是另一對夫妻再見面,卻是面對面,黯然不已。

    和鳴軒內,沈則敬和沈俞氏相對而坐,一時無話。

    沈則敬和沈俞氏上一次見面,是沈寧大婚之時,沈則敬返回京兆嫁女。到現在,快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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