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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左氏這話,根本就沒有將樓樂封放在眼內。中書侍郎這樣的三品官,在左氏的眼中,只是稍微壓一下,就碎扁了,根本就不足為慮。
自從誕下睿皇子之後,皇后左氏的氣勢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種變化在景興帝昏迷之後就更明顯。這是一種背後大倚仗的氣勢,也是一種逐漸膨脹的權力欲望。
這種權力欲望,使得左氏的氣勢行事,都沒有了以前的顧忌畏懼,只要沒有了容太后和景興帝,她誕下了皇家血脈,又是皇后之尊,她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膽敢阻攔了。
所以樓樂封的話語,在左氏看來甚是可笑。區區三品官而已,他說什麼又有什麼用呢?(左氏忘記了,大永能官居三品的,也沒有多少人。)
春喜並不知道左氏說這句話,代表的是怎樣一種張狂。她只覺得,她一直侍奉著的左氏,有些不一樣了。
話說,樓樂封畢竟暫代中書令,他既說這個任命是左家專權,中書省就不會糙擬這個任命,這個任命自然就擱住了。
坤寧宮和左家,竟然沒有什麼動靜,仿佛中書令不糙擬任命,他們也不著急。只是過了幾天,樓樂封在退朝返回家中的路上,突然出了意外。
從皇城回到樓府,是要經過祥和大街的。就是在祥和大街,樓樂封乘坐的馬車突然失控,馬匹像是瘋癲一樣在人群中亂跑,最後還把樓樂封甩了出去。
這樣的變故,嚇得車夫臉色發白。被甩出去的樓樂封,一身是傷已經昏了過去,百姓們驚慌尖叫,場面極為混亂。
這一次馬車事故,使得祥和大街數名百姓傷亡,也使得樓樂封重傷昏迷,京兆百姓和朝臣都大為驚愕。
無端端的,樓樂封的馬車怎麼會失控呢?隨即,樓樂封的車夫自縊,留有遺書道意外乃是他所為,原因竟然是嫉妒樓樂封貌寢而得高位。
因有車夫遺書,馬車意外就查明了。隨著朝堂給傷亡百姓和樓家送去撫恤金,這一次意外就算了結了。
只是樓樂封重傷昏迷,中書省就沒有了主官,可謂是一片混亂。如今主理中書省的,竟然是一個五品中書舍人劉半談。
就是在這樣的混亂中,左良哲就任監國大臣的任命,就通過了,並且迅速被門下省審議通過,公布天下。
事情進展至此,朝中大臣已經嗅出了樓樂封馬車一事,恐怕不是普通意外那麼簡單。樓樂封出了意外,得益最大的,就是左良哲了。
魏延慶和衛復禮瞬間就變了臉色,樓樂封出事再一次刷新他們對局勢的判斷。他們沒有見到,左家竟然膽大妄為至此,可以隨意對朝中三品大臣動殺手。
馬車那個意外,肯定是左家人做的手腳。左家肆無忌憚,目中可還有皇上?可還有法紀?可是樓樂封一事,左家撇得乾乾淨淨,剩下的,就只是車夫的罪名。
左氏在後宮中隻手遮天,左良哲把持朝政,這大永,真的是左家的囊中物了!
京兆朝堂這樣混亂,就連一個五品官都能主理中書省,再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了。可笑的朝堂,還有天災謀反,這樣的大永,朝將不朝,一些官員已經暗地裡涕泣了。
皇城中可以壓制左氏和左良哲的人,都患了病昏迷不醒,是朝臣都知道當中定有大文章。可是他們就算知道,又怎麼樣?魏延慶總不能帶著金吾衛衝進紫宸殿搖醒皇上,也不能衝進坤寧宮喝斥皇后左氏。
他們哀傷憤懣,卻沒有人敢做些什麼。因為,皇權就是壓在他們頭上的大山,讓他們動彈不得。
當此之際,皇權的代表,自然就是坤寧宮中的皇后了。他們不是沈家的人,他們不知道,除了哀傷憤懣,還有別的選擇。
帝王有失,當匡正,當阻之,曾受俞謹之傳道的官員,不是死了就是已經離開京兆。這偌大的京兆官場,這朝堂百官,竟然就這樣看著左家的權勢擴張,而他們沒有阻止的辦法,或者說有朝臣阻止,卻像鄭棣恆、樓樂封一樣失敗了。
時勢造英雄,卻不是所有的朝臣都是英雄。在根深蒂固的皇權威嚴前面,絕大多數人的選擇,都是憤懣而無著。
如果不是沈家有沈從善橫空出生,有沈華善秉承沈從善之意,有沈寧逆天重生窺知先機,也會像這京兆朝堂任何一個官家一樣,隨波逐流然後被湮滅。
所幸現在沈家在嶺南道在西寧道,遠離了京兆的漩渦,在亂局之中得以倖存發展。這就是一家之氣運。
會說氣運一詞,非是無稽之談。短短半個月內,京兆重臣之家,就相繼發生了種種不幸。不知道是天之譴,還是人之惡。
樓樂封的馬車出事,樓樂封重傷昏迷,樓家頓失族中支柱,族中子弟先後被查出有貪腐欺凌等事,樓家就如危牆遇風雨一樣,一下子就倒掉了;兵部尚書鄭棣恆和工部尚書邱盛年,因為被景興帝杖責三十,只能在家中養傷。沒多久也傳出了這兩家子弟放浪無禮的事情;就連尚書左仆she衛復禮之家,也被人詬病,矛頭指向的,就是已經辭官的衛真。衛真似市井無賴,這是京兆官員都知道的。衛家教子無方,難堪書香世家之名。在國子監中有赫赫聲譽的衛家,竟也會被文人嘲諷,真是沒有想到!
當然,這幾家發生的事情,都沒有明家和蘇家那樣引人矚目。明家,當然是出了淑妃明心蘭的明家;蘇家,就是德妃蘇玉婷的娘家。
當年明心蘭和蘇玉婷被冊封為太子良娣,景興帝登位之後,她們就順勢成為淑妃和德妃了。
如今淑、德兩妃都已有身孕,正是在深宮安胎等候臨盆的緊張時刻。可是誰知,她們的娘家都先後出事了。
明心蘭之父明為征一向靠著左良哲,已經做到了少府監一職。可是就在景興帝昏迷之後,明為征在花樓與別人起了爭執,為了一個花魁,錯手將對方殺死了。
這樣的風月事,本就吸引人眼球的了;更重要的是,明衛征殺死的人,竟然是一位江南富商之子。那富商寧願散盡家財,也要為兒子逃回公道。事情最後鬧到大理寺,明為征被罷官,明家聲名盡失。
至於蘇家,則更是一樁醜聞。蘇玉婷之父蘇順瑀,竟然與弟妹私通,還被人撞個正著。虧得蘇順瑀飽讀詩書,還作下這等不倫之事。蘇家yín亂的醜聞,傳遍了京兆。
明、蘇兩家的事情,直接影響了宮中淑妃和德妃的聲譽。御史台的監察御史,彈劾明、蘇兩家,還指淑妃和德妃的品行與她們的品階不相符,建議皇后娘娘將這兩人降等。
前廷和後宮,是密不可分的。淑妃和德妃沒有想到,她們安分守己在宮中養胎,卻要受到娘家的禍連。
不知道她們是否想到,明、蘇兩家之所以有這樣的禍事,也是受了在後宮的她們所累,受她們的胎兒所禍。
如果她們不是宮中的淑妃和德妃,明、蘇兩家說不定不會有此等禍事。不管這兩家的禍事是因何而起,事情已經發生了,遮都遮不住。
對待御史台的奏請,皇后倒是十分賢明,很快就將淑妃、德妃兩人降等。皇后賢德,考慮到她們懷有身孕,倒沒有強迫她們遷出順乾宮和咸福宮,反而為她們安排了得力的宮女和太醫,去為她們安胎。
只是淑妃和德妃福薄,未幾她們臨盆的時候,都大出血導致難產,情況無比危急。
淑妃及腹中皇子,一屍兩命,最後都沒能保存;德妃是沒了,她的皇女倒是福大命大,尚有氣息存在。
一時間,順乾宮和咸福宮哀聲一片,中間夾雜著嬰兒微弱的啼哭。
這皇城內外,已經一片動亂了。
第五百零八章國子監事件
明、蘇兩家相繼出現醜聞,宮中的淑妃和德妃也隨即難產,皇家又再有喪事。
這樣的皇朝,讓朝臣驚懼不已。他們深知,這是權力的鬥爭和傾軋,明、蘇兩家勢不如人、權不如人,才會有這樣的下場。
這樣想著,朝臣便開始萌生退意。在明、蘇兩家出事之後,因病乞骸骨的官員就多了起來。
尚藥局的太醫忽然吃香起來,因為朝官病不病、病成怎麼樣,還需要尚藥局的太醫作證。
其實朝臣們想得很簡單,就連尚書左仆she衛復禮,其家族也被人潑了污水。他們這些普通朝臣已經無可避免地卷進權力鬥爭之中,這朝中波譎雲詭,還是早走早著。
這個時候,就有朝臣開始羨慕江成海、楊簡銳等已經致仕的官員了。渾然不記得,他們對江、揚等人報以同情來著。
在這樣的辭官cháo中,司天監許鳳章被罷職,算不得是什麼大事。
許鳳章先前占出的「災星現」,使得景興帝對睿皇子不喜,左家和皇后左氏對其恨之入骨。景興帝尚未病之時,他就已經被厭棄。如今左氏大權在握,許鳳章被罷職,都是從輕的處罰了。
如果不是顧忌著司天台的神秘,左氏還想將許鳳章問罪下獄。
許鳳章對自己被罷職,倒是一笑。他和君復樂一樣,雖然能知天象,卻無濟世良方。就算知道災星現,就算知道熒惑守心,卻阻擋不住這洶湧的局勢。
只得,和眾多朝臣一樣,退而避之。
許鳳章被罷職是一件小事,卻在司天台內引起了大震動。他的離去,代表著能夠觀測天象、預知禍福的司天台,實際上已經遠離了上官皇族。
隨後,春夏秋冬中五官正相繼請辭。經由「災星現」一事,皇后左氏覺得。司天台仗著觀測天象,甚至可以憑著天象吉凶來影響朝政,實在沒有再留了,便准許了這些官員的請辭。
就這樣,司天台從此冷寂。那座覆斗形的建築,似乎就只剩下一個外殼了。
禮之大也,唯戎與祀,而戎與祀,都缺不得司天台的存在。觀測天象、占卜吉凶,是禮之表徵。司天台的冷寂,某種意義上來說,代表著大永禮崩的開始。
這只是開始而已,真正昭示著大永禮樂崩壞的,乃另一個事件,就是大永末年的國子監事件。
國子監事件,發生在景興元年的七月。這事件的主角,是國子監的官員、監生,他們團結奮起,反對皇后左氏和左家的專權,結果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國子監在大永的官場系統中,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它既是一個官職機構,又是一個教育結構。總的來說,國子監生,既是大永未來的官員,又是大永文脈的正統。
國子監,更是大永未來棟樑成長的地方,這些棟樑們在這裡,學習為官之道,也學習匡扶濟世之義。正是這樣獨特的存在,使得國子監有一種純粹。
這種純粹,和天下文道取向,是一致的。體現在國子監教員和學生身上,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們為了這種純粹,可以傾其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