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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容太后看著景興帝疲憊的樣子,原本想責怪都話語便說不出口,只一陣心疼。皇兒自從登位以來,似乎就沒有輕鬆的時候。登位為皇上,真的是責重任大,若是皇兒有得力大臣幫他分憂解難就好了。

    想到這一點,容太后便記得了已經被罷職了的沈華善。沈家原本也是可靠的,只是可惜之後行事越發糊塗了,不然還可以繼續成為皇兒的助力。

    「皇兒,哀家聽說,這次被罷職的,還有沈家的人?沈家說到底對皇兒有從龍之功,得饒人處且饒人,以免寒了朝中大臣的心。」

    容太后並不是為沈則敬說項,而是在擔心景興帝。紫宸殿外還有兩個大臣在跪著呢,這如何是好?

    「此等小事,孩兒會料理妥當的,請母后放心。朝中總會有一兩個點不透的大臣,當年父皇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最後還是能輕鬆解決了。」

    景興帝笑笑說道,想到了當初長泰帝杖殺呂務厚一事,眼中閃過了幾絲殺意。

    若是鄭棣恆、邱盛年仍然不識抬舉,他也不介意讓他們知道何為雷霆君恩。

    至於沈家,沈則敬居然敢騎著碧雲驄,而且碧雲驄在昆州現世的事情,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呈回京兆,這是絕對不能夠容忍的事情!

    奪了沈則敬的職位,讓他回京陳述,還是從輕處罰的了,若不是他還顧念著沈家的從龍之功,若不是他想知道碧雲驄,問罪的旨意早就送往昆州了。

    他已經網開一面了,君要臣死臣生臣罪,沈家又怎麼能再有別的選擇?

    景興帝心中作著種種思量,隨即又是一笑,對容太后說道:「母后切勿為沈家求情了,孩兒施政行事,都是秉承父皇所教導的帝王心術,不會有差。沈家事會定,門外大臣事也會決。」

    景興帝顯然不想再說西寧道的情況了。容太后也知這一點,想了想,便轉了話題,說起了坤寧宮中的睿皇子。

    「睿兒那孩子,哀家看著甚是心喜。先前災星之說,讓哀家甚是心焦。如今昆州大捷,依哀家看,睿兒是福星才對。司天監說得並不準確,皇兒切勿信了,以免骨肉有疏。」

    容太后這樣說道,讓景興帝不要疏遠了上官睿,還讓景興帝應該多往坤寧宮走走,看望他的皇子。

    景興帝笑容一頓,然後點點頭。先後有短松子、災星現這樣的事情,他對睿皇子始終都不待見。就算災星現這個說法已經破了,他還是覺得心有疙瘩,去坤寧宮的次數當然就很少。

    在容太后離開紫宸殿之後,景興帝也沒有聽話的前去坤寧宮,而是做了一件事,就是下令杖責鄭棣恆、邱盛年三十棍!

    就如當年長泰帝一樣,景興帝選擇了雷霆震怒來解決大臣跪請的局面。當鄭棣恆和邱盛年被杖暈拖下去的時候,紫宸殿外自然就恢復了平靜。

    景興帝杖責鄭棣恆、邱盛年這事,連同他發往昆州的三道旨意,迅速傳遍了朝堂,也不知道怎麼的,傳到了民間。

    朝臣們就算有宣政殿的旨意在前,在知道鄭棣恆等人杖責之後,還是忍不住張大了嘴:看來,皇上問罪沈則敬和袁煥的心思,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堅決得多。

    至於百姓們,對於皇上杖責鄭棣恆、邱盛年兩個人,是沒有多大的感覺的。他們更關注的,是守住西寧道的兩位功臣,要被景興帝問罪了!

    是擊退西燕、守住疆土、保衛百姓的大功臣,立下了赫赫功勞的大功臣,要被皇上問罪了!

    百姓們,並不知道嶺南衛提前出兵是否違反軍制,也不知道「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也就不知道朝堂對此的紛爭。他們心中只知道一點:功臣要被問罪,皇上要誅殺功臣!

    這是民間百姓對景興帝三道旨意的解讀。準確地說,是景興帝三道旨意傳到民間之後,成為了皇上要誅殺功臣的版本。

    這個版本,也不知道是怎麼流傳開來的,似乎是一夜之間,酒肆茶樓等地方,大街小巷的角落,都在議論著皇上要斬殺功臣的事情。

    在這個版本裡面,景興帝對西寧衛、嶺南衛的嘉獎撫恤,根本就沒有提及。這個傳言集中的,就是皇上斬殺功臣。

    就像之前每一次大傳言一樣,有關皇家大臣這樣的事情,總會引起京兆百姓的窺探和討論。斬殺功臣這樣的事情,是普通百姓最不能忍受的,因為這樣的例子他們知道得太多了,祥和大街每年的京戲,幾乎都少不了這樣的戲份。

    隨即,太常失瑞、碧雲驄不歸皇家這樣的事,也被人翻了出來,使得這個傳言直指景興帝的昏庸失德,也使得百姓對問罪沈則敬、袁煥兩人的旨意,帶上了一些神秘的猜測,比如上天震怒天命所歸這樣的猜測。

    他們在想,皇上之所以要問罪有功的沈則敬,實則是因為沈則敬騎著碧雲驄,皇上嫉妒惱羞,才會有此舉;他們也在想,太常失瑞或者就是上天的預警,一個昏庸要斬殺功臣的皇上,怎麼有資格擁有九鼎呢?

    怪不得尊崇皇權的普通百姓,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實在是因為景興帝在民間的威信,真的是太一般了。

    自景興帝登位以來,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景興帝被「抹黑」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

    不仁不義不孝不信不親的傳聞、太常失瑞、天降大災、北疆真相、斬殺功臣……仔細算起來,真的是太多了,京兆百姓聽到的大事,有關景興帝賢明的,幾乎就沒有!

    他們的腦海中,景興帝就是昏庸無能這個印象已經無比深刻了,就算真相不是這樣,百姓們都自動自覺認為是這樣了。

    景興帝威望跌到這樣的境地,不知道是誰之功了。只是對這樣的結果,左良哲感到無比滿意。

    在景興帝下達了那三道旨意之後,左良哲就發動了屬下幕僚家僕,在京兆四處傳揚景興帝的旨意,當然傳揚的是左家已經加工過的版本,就是直指景興帝昏庸的那個版本。

    「做得很好!你們辦事都十分得力,我會吩咐下去,每個人都重重有賞!」

    左良哲書房內,左良哲對趙德等人說道,臉色有明顯的喜色。

    這一次在京兆傳揚景興帝的事情,這些屬下辦得太好了,短短時間內,就已經將此事傳得人盡皆知,如今一說起皇上,京兆百姓都覺得是昏庸無能,正正符合了左良哲的目的,他怎麼能不讚賞?

    其實他不知道,景興帝的旨意傳遍京兆,不是他的屬下得力,而是沈家的如流處暗中相助的結果。

    留守京兆的如流處人員,接到了沈寧的命令,左家想要做的事情,恰恰就是沈寧吩咐如流處做的事情。

    不然只靠左家的宣揚,聲勢怎麼會這樣浩大?

    如流處暗中行事,左良哲當然是不知道的。此刻他正沾沾自喜,沉醉於目的達成的喜悅當中,沒有發現幕僚趙德陰險的眼神,也不知道此刻景興帝是何等震怒。

    景興帝震怒,是因為孔武已經查探得知,在京兆散播不利於皇上謠言的,竟然是左家,直指他昏庸無能的謠言,竟然是左良哲口授!

    第五百零二章帝後

    民間的動態,景興帝當然是知道的,就算他深居宮中,也還有不少耳目。

    內侍和宮女的談論,還有唐密這個內侍首領的匯報,景興帝想要知道百姓在說什麼,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由此,他便知道了民間百姓,竟然會直說皇上昏庸無能,竟然會說皇上嫉妒失德,這樣的評價,讓景興帝如何接受?

    風聞成市,百姓們眾口一詞,這分明是有心人引導的結果,是有人在暗中操控京兆的輿論,是有人存心讓百姓認為皇上昏庸無能!

    景興帝不是懵人,迅速判斷出這一點,便召來了孔武,讓他去查探究竟是誰在京兆散布這樣的謠言,究竟是誰這樣大逆不道!

    孔武秘密查探之下,發現經常在酒肆、茶樓說這樣謠言的,正是左家的下人;也查知沈家的下人,收買了很多的乞丐和閒人,在京兆到處散布這些話語!

    「皇上,這就是屬下查探所知。部分散布謠言的人,已經被屬下控制。皇上可要召見他們?」

    孔武這樣匯報說道。他接管暗衛的時間也不長,也是最近才得景興帝任用,所以辦事是盡心盡力!

    「不必了!直接將他們斬殺了!」景興帝冷冷地說。這樣的人,他絕對不會見,只殺了便了事。

    他真是沒有想到,在京兆散布謠言的,竟然是皇后的娘家,竟然是他的妻族!當真是可恨可笑!

    左家!左良哲!

    景興帝沉肅著臉色,強壓著周身的怒氣,說了這一句話,便不發一言。

    一時間,紫宸殿內的氣氛有如烏雲重壓,唐密等內侍早已退出紫宸殿,孔武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皇上,那麼左家……」想了想,孔武還是問道。既然已經知道左家圖謀不軌,那麼應該如何處置左家?

    孔武跟隨景興帝的時間不長,自然也不能準確猜測景興帝的心意,他只是遵旨辦事。此刻景興帝會怎麼想,他不知。

    「你先退下吧。至於左家,容朕想一想。此事切勿張揚,待朕有旨意,便會傳召你。」

    景興帝沉沉地說道,心中震怒的同時,也是亂紛紛的。對於處置左家,他還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孔武離去之後,景興帝忍不住一袖掃向御案,實在壓抑不了心中的惱怒。他的妻族、他皇子的母族,竟然會反他?!左良哲看著恭敬圓滑,底下竟然包藏這等禍心!

    罪不容赦!左家怎麼敢?左家怎麼敢?

    景興帝站在御案前,腦中反覆出現的,竟然是這麼一句。

    左家怎麼敢?

    唐密進入紫宸殿中,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景興帝呆立著,神色怨恨震怒,而御案前,則散落了一地的摺子等物什。

    「唐密,你說!朕若是倒下,對左家有什麼好處?左家怎麼敢那樣做?怎麼敢散布朕是昏君這樣的謠言?」

    見到唐密進來,景興帝突然就說了這一句,不知道是真的疑問還是想聽到唐密的回答。

    唐密自然知道景興帝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問,就算他沒有聽到孔武對景興帝說了什麼,他也知道此刻景興帝心中是何等羞惱。

    「請皇上恕罪……奴才,奴才不敢回答……」唐密跪了下來,聲音有些惶恐。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敢回答。

    景興帝深呼了一口氣,然後坐了下來,神色稍微回復平靜,說道:「你但說無妨,不管你說什麼,朕都不會問罪。」

    景興帝很想知道,唐密的回答,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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