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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1:56:38 作者: 平仄客
其實他想對沈寧說的是:景興帝一定會知道他的身份的。
本來新皇登基,必定會召見千秋錢莊的東家,不知道為什麼景興帝遲遲沒有召見他。若是皇上召見,就算不是為了這枚印鑑,他都必須應召面聖。
似乎有這樣一個規律,你最不想遇到什麼事情,偏偏那件事情就會發生,這就是怕什麼來什麼。在應南圖這裡,這個規律就出現了。
唐密那邊還沒有回音,景興帝的旨意就送到了千秋錢莊總號:皇上有旨,詔令千秋錢莊東家進宮!
景興帝的旨意,很快就被總號掌柜送到了應南圖這裡。接到旨意的應南圖,除了苦笑,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該來的,總會來的,怎麼都避不了。他和沈寧想的種種應對辦法,在這個旨意面前,都沒了用處。這下,他無論如何都要去景興帝了。
「既然躲不掉的事情,那麼就只能直面相對了。只是皇上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召見你呢?不早不晚,恰恰是在我們想躲過的這個時候想見你?」
沈寧挺著肚子,為應南圖整理衣裳。雖然有無盡的憂心,但她知道,應南圖進宮面聖,是避無可避的事情。
沈寧的疑問,也是應南圖的疑問。景興帝登基有八個多月了,這麼長的時間,他都沒有召見應南圖,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召見了呢?
他們都不知道,景興帝會在這個時候召見應南圖,也是為了河內道錢糧一事。江成海將河內道的急送,呈送了景興帝,並且上摺子請示道:現在戶部錢銀緊缺,改元大典的規模能不能縮減?大採選能不能再延遲?
江成海的摺子,讓景興帝的心情極度不悅。明年才是他的年號,是他登基之後所擁有的第一個年號,改元大典,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怎麼能夠縮減規模呢?
大採選已經由今夏延遲到明年春了,怎麼能再延遲?如今皇后有孕、雅妃暴亡,後宮妃嬪少之又少了,那麼皇族子嗣怎麼辦?這可是攸關大永國祚的,他可不想像父皇那樣子嗣稀薄!
可是河內道的災情,又是越來越緊迫的事情,他亦不想再組建一次招討司。戶部都沒有辦法拿出那麼多錢財,還能從哪裡拿出糧財來呢?
景興帝想來想去,終於想到了長泰帝曾經跟他提過的千秋錢莊!千秋錢莊是大永最富的商號,也是太祖創立的商號,想必以千秋錢莊的財力,拿出三百萬,不是什麼難事的。
這樣,他才下達了召見應南圖的旨意。當然,他沒有想到,千秋錢莊的東家竟然會應南圖。
當應南圖跪在紫宸殿行禮請安的時候,景興帝著實吃了一大驚。應南圖其人,他沒有見過,但是這個名字,他是聽過的。
長泰帝削爵的時候,首先拿清平侯府開刀,名頭就是清平侯廢長立幼,置嫡長子應南圖不顧,反而立續弦所出的應南謀為世子。那一次削爵,景興帝是參與其中的,應南圖這個名字,他還記得。
「應南圖……你是應平川的嫡長子、沈華善的孫女婿?」景興帝沒有讓應南圖起身,反而這樣問道。
「回皇上的話語,糙民正是。」聽到景興帝的問話,應南圖心裡「咯噔」一聲,卻神色如常地回答道。果然,皇上目光首先所在,乃是「沈華善孫女婿」這上面。
「沒想到,千秋錢莊的東家是你……如果是這樣,清平侯沒了爵位,也沒有什麼差別的。平身吧,賜座。」景興帝揚了揚手,這樣說道。
一旁的唐密,給應南圖搬來了矮墩,便斂眉在一旁站住了。他的腳,微微分開,做了個外八字。
這是指他沒有找到那枚印鑑。
這是應南圖早就預料的答案。就算唐密是內侍首領,卻也不是事事皆成的。既然此刻自己在紫宸殿這裡了,那麼唐密能不能找到那枚印鑑,都不重要了。
想到這裡,應南圖的手腳抖動了幾下,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他只是一介糙民,偶爾得見天顏,本就應該是如此表現的。
景興帝看著應南圖坐立不安的樣子,大吃一驚的感覺依然在他心頭盤旋。沒想到,千秋錢莊的東家,竟然是沈華善的孫女婿!千秋錢莊竟然和沈家有這麼密切的聯繫!這令他既意外,又忌憚不已!
「朕曾聽說,千秋錢莊的東家,乃是晉州喬氏的人。先前聽得招討司匯報說,晉州被屠城。朕還憂慮著千秋錢莊會不會有影響,不料東家竟然變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景興帝隨意說著,仿佛是和應南圖談論家常一樣,詢問著千秋錢莊的情況。
「回皇上的話,千秋錢莊前一任東家,乃是糙民的外祖父喬致亨。千秋錢莊一直是外祖父這一支傳下來的,和晉州喬氏關係不大。」應南圖恭恭敬敬地回道。
「原來是這樣。千秋錢莊現在收益如何?有多少間分號?有存銀多少?」景興帝繼續問道,仿佛對千秋錢莊的細務很感興趣的樣子。他想知道是,千秋錢莊現在究竟有多少錢,這些錢能不能拿出來。
「千秋錢莊現在的收益不太好。尤其是早幾年河內、江南兩道水患以來,千秋錢莊的收益就銳減了。現在有分號……」應南圖如實回道,對景興帝的詢問是有問必答。
「現在河內道有大旱災。戶部錢銀緊促,朕意用千秋錢莊之財去救助河內道的百姓,能有多少可用之財?」詢問了一番之後,景興帝終於說到了召見應南圖的原因,是為了河內道的大旱災。
應南圖心裡鬆了一口氣,原來皇上也是為了河內道的大旱災,怪不得會在這個時候召見自己。如此正好,他恰恰可以提起印鑑之事。
「千秋錢莊的宗旨就是為了急百姓所需,若是用於河內道賑災,千秋錢莊可用之財有兩百萬兩。」應南圖似是思索了一番,然後才說出這個數目。
「兩百萬兩?千秋錢莊之財只有兩百萬兩?」景興帝疑惑地問道。江成海說戶部還差三百萬兩,現在千秋錢莊只能拿出兩百萬兩,是不是太少了?不是說千秋錢莊是大永最富的商號嗎?
「千秋錢莊之財不止兩百萬兩,只是千秋錢莊運作,需要龐大的金額。兩百萬兩是掌柜們計算過的了。」應南圖簡要地說道。帝王自然不知道錢莊的運作過程,不是說有多少就能拿多少出來的。
說著無心,聽者卻有意了。應南圖說的這句話,反而讓景興帝懷疑了。這兩百萬是千秋錢莊的掌柜們計算過的了?這麼說,在自己召見應南圖之前,千秋錢莊就打算拿出兩百萬來賑災了?
千秋錢莊竟然肯拿出兩百萬來賑災?一個商號竟然可以拿這樣大的數目來賑災,這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如今在河內道的沈華善?
景興帝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雖然應南圖說得坦蕩蕩是為了河內道百姓,他卻覺得千秋錢莊此舉,是應南圖私心而為之。這個私心,就是以賑災之名,來幫助沈華善建功立業。
在應南圖拿出一紙文書,請景興帝蓋上印鑑的時候,景興帝更加確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就連文書都提前準備好了,應南圖這樣著急,這還不是為了沈華善?
天可憐見,應南圖會帶著文書請景興帝蓋印,乃是因為他要再次進宮來,不知道要經過多少道程序,又要耽擱多少天,便趁著這一次召見,將這一件事給辦了。
不過,就算沒有這個文書印鑑,景興帝總能找出懷疑的事實來。
疑心生暗鬼,此即為是。這時紫宸殿內,氣氛忽然怪異了起來,因為景興帝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
第四百二十七章設毒計
應南圖和唐密,都是挑通眼眉的人,景興帝的猛地沉下來的臉色,令他們心頭一凜。皇上,必定是想到河內道中的沈華善了!
「皇上厚德,愛民如子,才會急民之所需,令千秋錢莊拿出這兩百萬兩。天下百姓若是知曉,莫不感激!糙民斗膽代河內道百姓多謝皇上,願皇上洪福齊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應南圖猛地跪了下來,一一連串的恭賀祝語脫口而出。他語氣懇切眼光濕潤,帶著對景興帝無比的崇敬和感激。
應南圖的話語,令景興帝臉色緩和起來。他想到此番召見應南圖的目的。不管應南圖是否有私心,千秋錢莊都會出錢援助河內道的。河內道的局勢若是不穩,他的皇位坐得也不踏實。
那麼就先讓千秋錢莊援助了河內道百姓,緩解了河內道的危局再說。至於應南圖和沈華善……
想到這裡,景興帝看了一眼應南圖,心中有了想法。頓了頓,他才說道:「將文書呈上來吧。河內道的百姓等不得,這個數目,朕准了!」
一旁的唐密聽罷,便接過了應南圖手中的文書,恭恭敬敬地呈給了景興帝。
當應南圖看到景興帝從腰間香囊中拿出那枚小小的印鑑,心頭閃過瞭然。怪不得唐密沒有找到它,原來是景興帝隨身帶著。皇上不是不待見商人商事的嗎?怎麼會隨身帶著這枚印鑑?
他想得沒有錯,當年左良哲在御花園安排的那一幕戲,讓景興帝對那個宮女的醜惡嘴臉印象深刻,令得他極為厭惡商人商事。
他之所以會隨身帶著這印鑑,乃是長泰帝告訴過他,這印鑑會有大用,又因為它小,才會順手放進香囊里。
「糙民定當不辱皇命,必定會將這一批錢糧送去河內道,以助河內道百姓渡過難關。若皇上有差遣,糙民定必肝腦塗地!」
見到景興帝蓋上印鑑之後,應南圖高聲說道。景興帝已經蓋了印鑑,這次進宮目的,已經完成了,當然要努力表決心的。
景興帝手中的印鑑乃是「匯通千秋」,與應南圖手中的「千秋通匯」相似而不同。如今這兩枚印鑑同時出現在文書上,千秋錢莊的兩百萬,可以相助河內道百姓了。
應南圖告退之後,景興帝的臉色馬上就變得很難看。在此之前,他從未想到,大永最富的商號千秋錢莊,竟然會和沈家有這麼密切的聯繫。父皇相中的這塊磨刀石,似乎越來越厲害了。
有權勢官職,有平亂大功,再有這富甲之財,沈家……已經超出了他的意料,絕對不能任它繼續下去了。景興帝第一次覺得,他對沈家,太過優柔仁慈了。這不好,太不好了。朝中怎能一人獨大?
只是如今朕登基尚不足一年,沈華善又立下平路的大功,若在這個時候對沈家大開殺戒,定會被朝臣說是誅殺功臣,致令聲名有損。若是令臣下寒心,引起朝局動盪,那就得不償失了。
景興帝心裡有重重考慮,想著朝中的平衡之策。平衡,就是勢均力敵,他一定要扶持一個人和沈華善對立!滿朝大臣,論地位論權勢,有誰可和沈華善相提並論?很快,景興帝就定下了這個人選。